十九歲的梅子夏天剛從鎮初中畢業。農家娃自不似城里孩子,第一天進校門年齡就偏大了,十九歲初中畢業,沒啥稀奇的。說起來,在同齡姐妹中,梅子算不錯的了,孬好混了張初中畢業證。
反正比姐姐英子強。剛讀小學三年級,五嬸就對英子說:“大妮呀,家里缺人手呢,咱別上學了,回家幫娘干活吧。”英子二話沒說,真就背起書包回家幫五嬸干活了。
雖熬到了初中畢業,可梅子的成績并不怎么樣。梅子覺得,書本上學的那些東西,跟現實根本扯不上什么關系。就像眼下碰上的這檔子破事,書本上可沒教她如何面對。這倒不假,不信你瞅瞅,書本上哪曾提及農家人的事?
雖生在農家,梅子卻沒像英子那樣從小便幫娘干活,她可顧惜自己的力氣哩。而對于鄉下的習俗,梅子了解的就更少了。看著跪在地上的爹、娘與哥哥,梅子思想全亂了套,只會一個勁地說:“爹、娘、哥,快起來,你們都快起來……你們跪著,俺害怕……”
五嬸說:“你不答應給哥換媳婦,俺們就不起來,俺們跪著,直到你答應為止。”
聽娘這么一說,梅子更不知所措了。雖身材生得如五嬸,可梅子性格多少隨五叔,嘴巴也沒五嬸巧言善辯。
慶社也不住地哀求:“好妹子,你就答應給哥換個媳婦吧……你看看,哥這不是實在沒轍了嗎……哥只能靠你了,好妹子,俺的好妹子……”慶社哀求得情真意切。
耳聽慶社的哀求,梅子的哭聲,五叔心痛得厲害。他跪在地上,一言不發,淚水止不住順著面頰往下流。而喉結處的氣兒,呼呼作響。緊鎖的眉心,凝成花……
盯著五叔的模樣,梅子的心,都要碎了。
五嬸不住聲地嘟囔:“梅子呀,娘的好閨女呀,咱張家可就你哥一個男娃,你哥要是說不上媳婦,咱張家可就真要絕戶了……”
看梅子沒有答應的意思,慶社哭得更加悲切。“妹子呀,你就忍心讓咱張家絕后嗎……你就答應了吧……俺給你磕頭了……”
慶社真就給梅子磕了一個響頭。
抬起頭,慶社說:“娘,你也給梅子磕個頭吧,爹,你也磕個吧……”
五嬸也給梅子磕了一個響頭。
看著五叔不動,五嬸急了,“死老頭子,快,快,快……快給梅子磕個頭……咱閨女的情,這輩子還不上,咱下輩子還……”
五叔只得也給梅子磕了一個響頭。
梅子實在忍心看不下去,哭著喊:“好了,好了,別鬧了,俺同意還不行么……”
聽到梅子的哭喊,也不知五嬸是高興還是痛苦,反正哭聲更大了。“梅子真是俺好閨女,真是俺親閨女啊!”
慶社從地上蹦起來,高聲喊:“梅子,俺的好妹子,梅子,你真是俺的好妹子,俺也有媳婦啰……”
看著兒子高興的樣子,五嬸內心自是興奮異常。
五叔可就怎么也高興不起來,默默站起身,眼淚還在滴滴往下落。
費了半天勁,梅子總算答應了,五嬸便對梅子說:“快,快,俺的好閨女,快坐那邊大椅子上歇會去,娘給做好吃的面餅去。”
不大會功夫,油炸面餅的香氣,便飄蕩在張家院落里。而那隨風飄搖出院落的香氣兒,彌散在村落里,最終,遠遠近近的,都是油膩膩的煙火氣。
風兒吹得緊,是不是的,樹上就會飄下一片枯黃的落葉。而那脫離了樹木的葉片,飄在半空里,游游蕩蕩,半天,方落回焦黃的土地。可誰知還沒等葉片兒站穩腳跟呢,就又被一陣狂風挾起,最終,不知葉片兒飄去了哪里……
往常,梅子最愛吃娘做的油煎面餅子了,又香又脆。可今天,嚼在嘴里,卻怎么也吃不出往日的那份感覺來……
梅子答應了換親,慶社自是十分高興,一拐一拐地,哼著曲兒到三大爺家玩去了。
半天,五叔還呆在原地,臉色凝重。時不時地,他還會拿眼瞅瞅梅子,那樣子,好像生怕梅子被老鷹一爪子抓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