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軍營外。
將士們正排兵布陣,守衛著這處根據地,眼神渙散。
吊著一口氣,不過強撐著。
而軍營內。
粗陋簡單,篝火通明。
秦良玉指向一塊版圖:“情況……確實不容樂觀。”
“這幾處都有匪寇猖獗。”
“千里之外,還有金兵虎視眈眈。”
“再加之,士兵們已經多日未進米食,已經喪失了最基本的戰斗本能。”
蘇繡默默看著,眉頭緊鎖:“這幾日,有匪寇來襲么?”
“前些時日,確實來了一批馬匪。”
“不過……”
“都被熊將軍擊退了……”
話音剛落,熊廷弼便匆忙走入營中,看了眼蘇繡面露驚喜:
“丫頭可算來了,最近崇煥那家伙身子骨,可還硬朗。”
“說起來。”
“本將,也有多年未見他了……”
蘇繡抱拳:“家師一切安然,有勞將軍心中惦記。”
“蘇繡替家師謝過。”
袁崇煥擺手:“你個小丫頭,從小看你長大,曾經拜師學武,本將還指點過你幾招。”
“結果最后,還是便宜了那老家伙。”
袁崇煥一臉感慨,望著眼前的丫頭,一臉欣慰……
很快。
他收起情緒:“好了蘇丫頭,找時間我們再續。”
“眼下,還有重要的事情。”
說完,他將手中的密信撕開,露出一張血書紅字。
紙頁沾染血液,如若隱約看去。
可以發現一段文字。
驚悚駭人。
那是用血跡書寫,字體歪歪扭扭:
遼東突變,全軍警戒!
八個血字,格外令人醒目……
“這是……”蘇繡面露沉思。
秦良玉眼睛冷峻:“熊將軍,是又有將士無辜慘死了?”
熊廷弼漠然:“這封密信,是本將從前幾日派出的暗探。”
剛才,被人斬首送入軍中:“盒中是顆血淋淋的頭顱,還有這封血信。”
“本將認得他。”
“他家中只有他一人,三年前隨我出征,至今還未歸家。”
“可恨……都是本將的錯。”
說完,他奮力抽打自己,仿佛像是給那些死去之人贖罪。
秦良玉阻攔:“熊將軍,身為一名士卒,戰死沙場本應該是他命運。”
“這是他……最驕傲的勛章!”
“同樣,激勵我們前行的基石……”
“你無需自責……”
蘇繡也連忙附和:“是啊!”
“這種情況,也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便可。”
朱由檢走近,看了眼幾人:“你便是熊廷弼,熊將軍吧!”
最后目光看向熊廷弼。
后者示意:“不錯。”
“本將知曉你,當朝陛下胞弟,前不久又被冊封信王。”
“是個可塑之才。”
朱由檢啞然:“對于這位將士的死,這是本王最不想看到的。”
“不過……事情已然發生。”
“我們無法改變,唯有向前……”
“熊將軍……”
“在我的家鄉那里,一直流傳著幾句俗語……不妨將軍聽聽……”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今日,本王便把這兩句送你。”
話音未落,眾人都身子微顫,看向眼前的少年,有了幾分迷惑與顫栗。
于此。
軍營內,幾人面面相覷。
都沉浸在朱由檢剛才的話語中,久久無法忘卻。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本領?”蘇繡不禁有些,傾佩看了眼他。
秦良玉與熊廷弼,也紛紛露出欣喜。
面對眼前的少年。
也不得不輕嘆一句:“真人不可貌相……”
迎接著黃昏落日,將士們生火搭灶,開開始做飯。
他們終于可以飽餐一頓。
這是他們,幾個月來。
第一頓飯菜。
蘇繡看著眾人狼吞虎咽,心中不由一顫,追究責任。
還是自己將領沒做好。
人群中。
幾個枯瘦老人,顫抖的雙手,捧著一個破爛的飯盆。
面容和善:“你好,我給我孫子打點飯。”
“他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你們發發善事……”
說罷,老人便要跪倒在地,滿臉褶皺被風吹起。
又被風撫平。
老人身后,便是他的孫子。
蘇繡急忙攙扶老人:“沒關系,先給孩子吃……”
她邊說邊挖米飯,眼看著那堆米粒層層消失……
后勤那人眉頭一皺:“蘇大人,不能繼續挖了。”
“不然……”
“后面的將士們不夠吃了……”
無奈,蘇繡挖了兩碗白米飯,遞給了老人和孩子。
“你們先吃。”
“不夠……我再去給你填……”
老人見狀,瞬間撲通一下跪倒在地,淚流滿面哭訴著:
“好人啊……”
“姑娘你是個大善人啊……”
“我家那兒子,前些年也是去征兵,至今仍未歸家啊……”
“只剩下我們爺倆,又遭逢蝗災。”
“年年無收成,還有被上交糧食……”
“我們普通老百姓,去哪里找糧食……自己都快養不活了!”
“也不知道,那我那兒子,在軍隊里過的如何……”
蘇繡默默聽完。
心中有了模糊的大概。
那人……
她猜到是誰了……
她最后看了眼,躲在老人身后的男孩,他皮膚黝黑,像一只受到驚嚇的鼬鼠。
就在此時。
秦良玉過來,在她耳邊輕語了幾句。
于是,兩人便告辭老人,又重新回到了軍營之中。
“蘇丫頭,吃過飯沒?”熊廷弼關切道。
蘇繡回答:“吃過了。”
“熊將軍著急找我,是又出什么事了?”
熊廷弼面露苦澀,有些難以啟齒,但糾結許久還是全盤吐出:“剛才那老人,你見到了?”
“見到了。”
“等等……”
“將軍要說的,不會是我想的那樣……”
熊廷弼點頭:“沒錯。”
“那老人孩子,便是當初被本將,派去暗探的家屬。”
“看樣子,他們還不知道……”
他沒有繼續說,也無法去和那個兩鬢白發的老人孩子講。
他開不了口。
有時候,一場戰爭,一場廝殺。
便毀了一個美好的家園。
許久。
蘇繡驀然:“我知道了……”
“我去和他們說,順便給他們些補償,將軍覺得怎么樣?”
熊廷弼贊同:“也好。”
“不過……注意語氣委婉些……”
蘇繡擦拭著淚水,這是她第一落淚,也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從軍十年,習武十年。
整整二十年歲月。
她沒有過度悲傷,唯獨看到了那位佝僂老人,言語中盡是對兒子的期許……
呼——
深呼一口氣,艱難邁步。
注1:“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是秦末陳勝、吳廣起義時的宣言,出自《史記·陳涉世家》。
原意是否定貴族世襲特權,質疑統治者地位的天賦合法性,成為中國歷史上反抗封建等級制度的標志性口號。
注2:“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出自《詩經·小雅·谷風之什·北山》。
解釋為整句話意思是: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內,皆是王臣。
大夫失職,行事不公;以我為賢,卻派遣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