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針尖對麥芒
- 鎮收妖魔,蕩盡邪祟!
- 巧克力rata
- 4072字
- 2025-05-13 11:00:00
夜幕低垂,城外陰冷如鐵,風自北來,卷起曠野上的沉灰。
馬妖的營地設在黑獐嶺下,魂旗如林,火光通明。高臺之上,一口銅鼓連日不息,隱有血腥彌漫。
這是碧落之外最活躍的一座“邊營”,也是不死軍的前線試煉場,鎮軍幾次試探皆折兵不歸,自此無人敢輕越此線。
可今夜,風中多了一道步聲。
步聲不快,仿佛無意靠近,又仿佛……不需要任何遮掩。
守營妖兵第一時間察覺異常,提槍欲喝,尚未開口,那人影便已踏入營火照映之地。
月光下,一襲青袍執政服,烏發垂肩,腰間未佩刀,手中未攜符,但袖口繡紋精細,步履端正。
是沈九音。
她沒披甲,也無隨從。
她只是安安靜靜地,走入敵軍前營。
“報——敵襲?!”有巡營將驚呼。
“不對,是……是她?!沈九音!?”
風聲頓歇,鼓聲戛然而止。
沈九音仿佛沒聽見任何動靜,徑直走到營門前五步處站定,抬眼望向高臺之上那道人影。
那人,正是馬妖。
他身高過丈,身披鐵骨重鎧,雙蹄著地,身后拖著一柄骨脊斧,半人高的刃鋒在燈火中如山壁般冷峻。
他一眼認出了她。
“你來做什么?”
馬妖的聲音低沉,仿佛雷壓于夜空。他眉頭緊皺,身上的魂印微亮,像是隨時準備動手,卻仍強壓怒意。
沈九音沒有立刻回答。
她緩緩伸出手,將懷中一物擲出,落地“啪”地一聲。
那是一只青銅信籠,信籠破損,封符已開。
——這是原本應傳給馬妖的調令。
馬妖神情一震,眼中閃過殺機與疑惑。
他緩緩走下高臺,一步一步靠近,腳下地面都微微震動。直到他走到那信籠前,彎腰撿起,看清里面空無一紙時,眉頭擰成川字。
“……你什么意思?”他低聲問。
沈九音平靜看著他,語氣冷而清:“我來,是告訴你。”
“不用等了,她不會來找你了。”
馬妖臉色沉了幾分:“不來了?那是誰派你來的?”
她眼眸低垂,仿佛看著腳下塵土,又像看穿了腳下這片尸土燒出的戰地。
隨后,她輕輕一笑。
“不是大哥。”
馬妖臉上的肌肉猛地抽了一下。
他盯著沈九音,像是第一次看清她真正的面目,又像在心中拼命整理某種蛛網一樣復雜的判斷。
“你什么意思……大哥不是說,這一片戰線會交給我……不是說讓我等他來整合……不是說……”
沈九音淡淡道:
“他說了,又如何。”
“現在他不會知道有關于你的消息了。”
馬妖呼吸一滯,似乎從這句看似繞口的話里嗅到了極危險的氣息——
壞了。
眼前的女人,要變卦!
敢越過“那位”直接清洗他們?!
這一瞬間,他反而冷靜下來,眸光一厲,低吼一聲:
“列陣!”
——再不管是誰來,他必須保住自己!
魂鼓再次轟響,死地浮魂四起,營中不死軍列迅速集結。
一座座魂籠從地脈升起,魂印灼光重燃,數百具不死軍兵列于營前,身著統一魂紋鎖甲,眼中無神,卻氣機震天!
他們是死人、是兵魂、是馬妖手中最可怕的殺器。
而此刻,他們全數蘇醒!
沈九音不動。
她只是輕輕卷起袖口,手指并起,指尖一簇銀芒悄然凝聚。
“想要反抗,也好。”
沈九音站在火光映照的魂陣前,一襲青袍微揚,指尖那縷金焰自掌心燃起,如陽焰升空,照亮四周戰甲之影。
她目光冷淡,只補了一句:
“我想看看,距離第一次見你,我成長了多少。”
話音剛落,地底鼓聲轟然!
馬妖抬手,怒吼:“全軍突擊!殺!”
“咚——!!”
魂鼓震響,營地地脈中蓄積的怨氣驟然爆發,一座座黑銅魂籠拔地而起,棺蓋震開,無聲無息的兵影如潮水涌出。
他們身穿鎖魂甲,鐵骨嵌符,面無血色,身無魂光,唯有眉心一枚“縛”字幽幽浮動。
沈九音卻未退半步。
她抬手,輕輕一指地面,金焰順著腳下玄紋席卷而出,瞬間拉成一條流金刀線!
“讓我試試刀吧。”
金焰如鋒,光刃凌空。
她一踏前,身形瞬移至第一列魂兵之間,金焰劃空而落,破甲、斷骨、焚魂,一連九式如行云流水,竟在眨眼之間斬破兩列魂陣,四十余具戰兵轟然崩落!
火光照徹半個營地。
高臺之上的馬妖瞳孔驟縮,目睹整排魂兵被撕成焦骨,怒吼聲尚未出口,便見沈九音一人穿陣而立,金焰尚未熄滅,衣袂未染血。
“你的人——太脆。”
沈九音語聲淡然,袖中靈光再聚,準備再落一輪殺式。
但下一息,異象驟起。
那地面之上,本應焦枯成灰的殘肢、碎骨,竟在空氣中發出一陣“咔咔”脆響,斷裂的軀體如被無形線索牽引,緩慢拼接、復形!
“嘶——”
四十余具被斬碎的魂兵,在短短三息之內,眉心“縛”印再度亮起,魂線歸陣,血肉重組!
重生者無聲無息,卻氣機未減,戰意仍存。
沈九音眉頭微蹙,眼中焰芒收斂三分,冷靜地觀察魂陣內層層氣息流轉。
“連接著魂池……養的不錯。”
她低語一聲,馬妖大笑聲從陣后傳來:
“你殺得快又如何!”
“他們不是凡人,是不死軍!死是重聚,斬是歸列!”
“你每殺一人,不過送他回魂池走一圈——”
“血未涼,刃未歇!”
不死軍再次列陣,整齊如初,仿佛那一輪碾壓從未發生。
沈九音垂眸,火焰緩緩收回指尖。
她忽然笑了笑,輕聲道:
“你養了這么久可不容易?但今天,就要付之一炬了。”
她的聲音仍冷靜,卻其中蘊藏的意味,讓馬妖背脊隱隱發寒。
這女人,有自信把這些不死軍殺光。
——即便這支軍隊已經不是常規意義上的“軍隊”。
沈九音緩緩后退半步,掌心靈光再次升起。
“繼續吧。”
“看看你的不死軍——到底能撐幾個回合。”
火光映照營門。
前陣仍在咆哮,沈九音一人獨斗魂軍,金焰翻滾如潮,將整座前營殺得翻地覆天,不死軍雖再起再聚,卻被她牢牢鎖在陣內寸步難進。
而這場正面爭鋒的喧嘩與血焰,卻正是另一人所需的掩護。
……
夜風鼓動,數輛魂車順營道緩緩而行。每輛車上,皆堆放著滿滿的鎖魂木箱,隱約傳出低微的魂吟。
陸羽披著灰甲,面覆破盔,混跡在押送魂車的役卒中。他形容沉靜,背弓手縛,一言不發,看上去與旁人無異。
袖中,藏著一頁殘破圖錄,正是術鋪被焚之前他取下的陣圖邊角,其上用金砂描繪的“歸魂方位”刻度,恰與此營布局暗合。
行至中營之后,沿途景象漸異。
尸香漸重,魂氣沉沉,地上鋪設著半舊的“引魂符軌”,隱有朱砂暈開斑斑黑血,似是多年不換。
兩側房屋不再是尋常營房,而是一間間封閉的“回魂齋”,每一間里都坐著斷肢之人,雙目緊閉,眉心之“縛”字幽幽泛光,一道魂絲自其脊背引出,插入地底靈紋。
他們正在“歸魂”。
陸羽眼神一凜。
“原來……這不死軍,不是真的不死。”
“也是,這世上哪有不死的東西。”
他緩步而行,掩住呼吸,識封符靜貼于指尖,一寸寸穿過魂霧最濃之處。
沿地而刻的線紋自地面一路匯聚,如經絡入骨,最終導向后營一座封閉大陣。那陣地形如井臺,高不過三丈,卻深不見底,四周豎立著九柱鎮魂石,上刻血紋、鎖咒與不知名的“妖文古籀”。
井口不斷泛起魂霧,淡紅中帶灰,似哭似笑,竟仿佛有萬千冤魂在低聲哀唱。
“這是什么東西……”
陸羽心中低語,終于見到了這整座不死軍的中樞。
他隱在暗角,目光死死鎖在那井中流動的魂光上。
井中之魂,不是新魂。
而是那些在前營“戰死”的魂兵,三息之內便被抽回魂池,剝離舊印,清洗記憶,強行安上“戰列本魂”——再由咒紋導出,再次喚醒,重新列陣。
他們不是不死,而是被強制輪回、剝魂煉形,借助陣法持續再用。
每一場回魂,都是一次“抽血煉神”。
魂池雖靜,實則如同一尊吃人不吐骨的妖爐,吞一命還一兵,吞百命養一軍。
“這是借天命鑄軍。”
“也是以千魂換一怒。”
陸羽目光低垂,袖中符骨輕輕震動,噬心蠱蠢蠢欲動,似在抗拒這類“偽魂”。
因為這魂池中的每一具“重生之兵”,都只留肉殼、無真性。魂以咒煉,神以力驅,本質上早已淪為尸偶。
他靜立原地,袖中銀鉤輕輕描過圖錄角落,對應下方魂井邊緣一道靈紋。
忽然,井口深處涌上一縷青煙,飄出一道咒印殘片,正落在池邊一塊半沉石碑之上。
石碑斑駁,已有破裂痕跡,但仍能辨出殘文三字:
“轉魂陣。”
陸羽神情未動,心卻猛然一緊。
他終于確認,這些不死軍的“再生”并非只是魂池之力,而是以咒陣為中樞,以術士圖紙為骨,以古法陣刻為軀——這就是“轉魂術”的原貌。
“……原來術士圈的那些圖,是拿來‘畫兵’的。”
他目光凝冷。
“蘇列……到底想造多少‘死軍’?”
井下無燈,光絕如墨。
陸羽腳踏魂軌,深入魂池下層。沿壁皆布封魂咒紋,石紋中嵌金絲,如蛇走骨縫,幽光偶現,若非識封在身,此路早已奪命。
他掌中符骨輕震,壓住噬心蠱躁動,神識緊繃。四周靜得只余魂息如潮,一呼一吸間,似有千人哀吟,萬靈纏繞。
地勢愈低,溫度卻未降。恰恰相反,愈發燥熱——那不是火,而是魂池之中,魂念劇煉所生的“神識灼熱”。
陸羽緩步止于石階盡頭。
眼前,魂淵如井,沉黑如渥血。魂霧低垂,如披重帷。淵口四周,環繞九根鎮魂巨柱,每柱高三丈,上覆符篆、骨扣、焚咒、鬼紋,無一不昭示出此地非人所設。
而淵心之上,一碑懸立。
碑非立于地,而是浮在魂霧之上,四角勾魂鎖釘死于魂柱上空,碑底垂有萬縷魂線,條條貫入地底。
那是魂淵之“心”。
鬼臉石碑。
石碑通體焦黑,形如折裂之骨,表面凹凸不平,正中卻雕刻一張人面鬼相:笑中帶痛,目盲無珠,裂口長至耳下,如在永恒呻吟。
陸羽立于柱影之間,屏息凝視。
碑上有字,筆鋒遒勁,字不多,只四字血銘:
破天轉魂。
血字滲入碑骨,未因歲月褪色,反而與碑面魂光相合,隱隱發紅,如同碑本是以血鑄成,銘字只是喚醒它本來的名字。
陸羽神色不變,袖中輕取那張殘破圖紙,暗對其圖軌脈絡。
比照之下,術鋪舊圖的線形走勢、節點轉角,竟與此碑一絲不差,連咒眼的排列、勾魂的位置都嚴絲合縫。
“……那些圖,不是‘陣圖’。”
“是‘模版’。”
他驀然明悟。
術士圈所謂“供筆”,實則供的是魂陣格式,一圖一兵,一筆一命。術士以為自己賣的是咒圖,繪的是技法,實則畫出的,是“煉魂輪轉”的器胚。
蘇列,是主陣者。
馬妖,是行刑人。
而這些魂兵,不過是圖紙與咒術構建出的“人偶軍魂”。
他環顧魂碑四周,只見淵邊立有二十余塊“魂牌架”,其上懸掛數十骨牌,皆以獸骨雕成,符文嵌刻,形似腰牌,每枚均刻一序一名,一魂一簿。
陸羽走近,目光掃過,伸手拈下一枚形制較新者。
其上刻:
乙·二七
而骨牌背后,卻無姓名,只有一個隱現其下、幾近褪色的靈文:
奉
陸羽拇指輕抹其面,骨牌微顫,似殘魂尚未散盡。他靜默片刻,袖入其間。
“這不是標記,這是封名。”
“他們的魂……已歸他人。”
碑上魂線悄動,仿佛聽見了他的低語,石面那鬼臉彎了一點,笑容更深,像在譏諷,又像在邀請。
陸羽目光一寒,朝石碑走去,衣角振動如斬斷魂絲。
他走得極快,卻無聲。
身前碑下魂霧翻騰,那笑聲……似從石中滲出。
仿佛在說:
“你也該落個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