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對決
- 鎮收妖魔,蕩盡邪祟!
- 巧克力rata
- 4275字
- 2025-05-12 11:00:00
第二夜,碧落城仍未回暖。
東郊郡守府深院,一間香火未焚的內室中,帷幕低垂,燈光微晃,一枚翠玉通靈石懸于案上,其內隱隱有霧色纏繞。
“你動供筆的那一筆,不該由他撞上。”
通靈石中傳來一把粗重沙啞的男聲,略顯壓抑,語中帶著一絲難掩的惶然,“你知不知道,術圈今天封了十四家鋪子,三個‘黑圖點’斷供,甚至連西嶺那邊的煉魂爐都關了一爐。”
帷幕后,女子緩緩理著袖口,姿態閑散,眼神卻不帶半點憐憫:“那是你沒告訴他們,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他不過是個執法司的走狗!”石中之聲低吼,“一口氣殺了供筆,把圖封名——你還覺得這事壓得住?”
女子輕輕一笑,語氣溫婉,像一陣夜風從燈下拂過:
“他只殺了一個術匠,不聲不響不張揚,沒審訊、沒報備、沒請令。”
“可術圈,卻怕了一圈。”
她抬手,將案上一頁攤開的鎮軍名冊翻過一頁,指尖在某個空白格上頓了頓,似乎那里本該有名字,卻被誰抽走了一筆。
“我們現在不該與他硬碰。”
“要與他談。”
石中聲音一滯,片刻后冷笑:“你打算用你那副皮子去談?”
“你以為我這張臉,只能勾人?”
她掩口一笑,輕輕將那張名冊合上,手指一抹,靈墨在封頁浮出字跡:“鎮軍失物·卷二。”
“——這是他來過的案子,他該回來拿。”
……
夜深三更,城中封燈令已過。
郡守府門前,燈火未熄,一名黑衣男子靜立于青石階前,左腰懸刀,右肩覆一層寒意未化的露氣。
陸羽抬眼看了看門匾,無人通傳,他卻直接抬手敲門。
門內立刻亮起兩盞法燈,不多時,一名年長仆人推門而出,拱手低聲:
“夫人吩咐,恭迎陸大人入府。”
陸羽未語,只點了點頭,邁步入門。
沿途廊燈亮著,香煙未明,卻隱隱可嗅到一縷不同于凡香的氣息,若桂似蘭,內藏魂意。他眼皮微動,未露神色,只在心底微微運轉玄元脈,封閉嗅覺五分。
“她想試香。”他心中一語如刀,神情卻半分不顯。
夜府寂靜,庭院里栽著四株殘櫻,花不盛開,卻有花影映窗,像極了女子半展的袖。
廊盡,門啟。
主堂內燈火柔和,一身素衣的“夫人”已于案前候著。
她生得并不驚艷,但那種溫婉中帶媚的氣息卻自然流轉,眼眸清亮,唇角含笑,正是最適合與人“談話”的樣貌。
陸羽步入堂中,拱手:
“奉命歸還鎮軍名冊。”
“有勞陸大人了。”她盈盈一禮,眼神溫和,手勢雅致,像是凡塵中的一個好東家。
“府中老爺前日偶得此冊,一時未送回,原本想著明日派人去執法司交接,沒想到您便親自送來了。”
“正巧。”陸羽淡聲,“我查完術鋪之案,順路來一趟。”
夫人微微一笑,指尖在桌上輕輕一彈,名冊展開,封頁上的“卷二”兩個字在燈光下墨跡未干。
“這冊不完整,”陸羽目光掃過,“有缺頁。”
“是昨夜有人借看,我還未查清是誰。”夫人語氣不變,神情平靜,仿佛這等“失管”在她看來不過小事一樁。
“不過,也正好借此機會,請大人小坐片刻,飲一杯茶,我府中,也藏了幾頁舊圖,想請您過目。”
陸羽微頓。
茶尚未上,香卻已濃。
他低聲回道:
“既然夫人請,便叨擾一會兒。”
而就在那杯“叨擾”的茶尚未入口之時,他手掌下,悄然激活了一枚貼膚符,符上灰光一閃,潛入袖口。
是“識封”。
而他今天來,不止歸還名冊。
他來探香,也來釣名。
茶未熟,香已濃。
那香,不燃不明,非爐非火,卻偏偏隨空氣游走,隱而不顯,一瞬甘潤,一瞬微苦,似是人心底最不肯明說的念頭,被溫柔攪起。
陸羽指腹輕撫杯沿,不飲,眼神也未動。只是識封符悄悄貼于掌心,噬心蠱緩緩爬入脈絡,替他吞去七分香咒侵染,只余三分纏繞于神魂淺層,正好假作中術之態。
夫人起身,提壺入盞,動作極慢,極穩,茶香未起,衣袖卻先拂來。她自背后行至案側,輕聲一句:
“陸大人查案之余,恐怕也知,這碧落城里,有些東西,是不該動的。”
陸羽不語,仿若被香氣暈得微怔。片刻后,他才低低地笑了一聲:
“夫人說的是……哪一樣?”
“術鋪。”她俯身一點,溫香近體,聲音軟綿卻透骨,“或是……人。”
這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仿佛一筆將人心涂染,連月色都變得溫熱了些。
陸羽微抬眼,恰好對上她那雙紅瞳。
不同于常人,那眼瞳里隱有細碎銀絲,如月光倒映在兔瞳水中,既妖且魅,一眼望去,便有種想要沉下去的錯覺。
他眼神微動,聲音帶著一絲不合時宜的困倦:“夫人既知不該動,那你設這香,是想勸我歇一歇?”
夫人輕笑,聲音柔得像是絲綢在檀木上拂過:“是想請你換個看法。”
“碧落城,有執法司,有鎮軍,但還有更上面一些的……東西。”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陸羽身側坐下,距離極近。
“你若每筆都要追因問責,那這一城,到底要殺多少人?”
“你殺供筆匠,術士怕了;但若你再繼續往后查……怕的是別人會怕得更早。”
陸羽似乎真被香意晃了心神,唇角彎了一點,偏過頭來,語氣竟有些調笑意味:
“夫人今日,怕是當我小了。”
“我以為你只想說服我。”
“現在看來……是想收服我?”
女子目光不變,只是低語:
“我更想……護你。”
下一瞬,香氣忽濃。空氣陡然一變,仿佛整個房間都縮小了,帷帳內盈盈一線光,隱出她真正的“第一重魅態”。
——那是介于人妖之間的一種極致狀態。
她的聲音低了,面容未變,卻仿佛身上骨骼換形,一種無法言明的魅意隨之擴散。人形未改,但每一個細節都精準得像是專為打動某種“人心裂縫”而生。
“陸大人。”
“你查得快,也殺得狠。但殺人之后,還得活下去。”
“你既無靠山、也無親族……不如,靠我。”
她說得極輕,仿佛是在耳邊呢喃,又仿佛說的不是謀,而是一種溫情。
陸羽閉目,低頭,像是終于“中咒之深”,茶盞拿得不穩,微微傾斜,茶水溢出,洇濕了案邊紙角。
他輕聲應道:
“靠你……”
“也不是不行。”
帳中一片靜寂。
夫人眼底精光一閃,指尖已悄然探向他袖口,仿佛要試出是否真的“中術”。
——就在此時,陸羽眼眸緩緩睜開。
眼中無情,只有冷。
他說:
“不過嘛——”
“我靠人的時候,會先看看她有沒有爪子。”
他話未落,一道極細微的識封陣紋已在腳下閃起,圈住全屋氣機。
夫人心中一凜。
她察覺到了。
但為時已晚。
黑紋浮起,如蛇游地面,一寸寸纏上檀木案幾、繡腿玉椅、香爐與帷帳,最終隱入空氣之中,氣機靜止,連香都凝了一線。
兔妖身形未動,眸色微凝,察覺氣場忽轉,一線本該散逸的香氣被困于房中,竟生生結出一個封識小域。
“你懂了煞氣?”她緩緩起身,紅眸微瞇,“你早有準備?”
陸羽抬眸,眼神清冷,一掃先前恍惚之態,唇角微揚,笑容卻比剛才任何時候都更真切幾分。
“香是你點的,陣是我下的。”
“各出一招,才算公平。”
兔妖眼底光芒游移,兔耳未顯,魅態卻在逐漸崩解。她站在原地,表情平靜,語氣卻帶了一絲冷意:
“你是何時察覺我非人?”
“第一步樓梯。”陸羽答得毫不猶豫,“香氣未燃,氣先入骨,城中只有兩種人能做這種手腳——其一是煉魂師,其二……就是你們。”
“你們?”兔妖輕聲重復,語氣仍帶魅音余波,卻再無法撼動陸羽分毫。
陸羽不應她話,反問:
“‘鎮軍名冊’的那兩頁,是不是你拿走的?”
兔妖并未正面回答,眼神卻像是回答了一半。
她反問:
“你為何不直接問蘇列?”
“因為你比他脆。”陸羽站起身,語氣不急不緩,身形微側,恰擋住了帳后燈火的一線出路。
“你若是他布下的局中引線,那我拔的是你;”
“你若不是,那我釣的是他。”
“而你今日既敢現魅態,那就不是條線。”
“你是枚子。”
兔妖沉默,眼神里終于露出一絲殺意。
“那你敢動我?”
“你說呢?”陸羽淡淡回問,“你這具皮子,還想騙幾個?”
話音落下,他指尖輕彈,一枚幽藍符釘射入香爐之中,“啪”的一聲輕響,陣氣震蕩,瞬間破除殘余魅咒。
香氣散,香骨裂。
兔妖身形輕震,耳邊隱隱傳來自己的心跳聲一重重放大,那是識封陣反噬回香時產生的“氣機回環”——她設的咒,反成了局中桎梏。
她冷笑一聲,終于不再偽裝,紅眸深處泛起細微的銀輝,唇角抹過一道血絲:
“你是來釣我的?”
“從你開口那一刻起。”
陸羽答得極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確定。
“我故意中半咒,是想聽你再多說幾句。”
“現在,聽夠了。”
話音落地,識封陣完成閉環,氣機歸鎖。
帳外風動,庭中花枝驟搖,殘花落了數瓣。
兔妖卻忽然笑了,笑容帶著幾分艷冶,也有幾分心死般的灑脫。
“你很聰明。”
“但你殺了我,就永遠釣不到蘇列了。”
陸羽未應,只緩步上前,一步、兩步,走到她面前,垂眸凝視她那雙依然惑人的眼睛。
他低聲道:
“你覺得你還有談價的籌碼?”
“你這種局里人,只值一樣東西。”
“——死狀。”
燈未滅,香卻盡。
識封陣的靈光將整間廳室釘死在時空之間,連風聲都沒能透進來一絲。殘花的影落在紙窗上,卻再無法晃動半分。
兔妖跪坐于地,兔耳魅尾皆碎,血從口鼻慢慢流下,沿著她雪白的頸側蜿蜒,滴落地面,匯成一汪細細的妖痕。
她知道自己敗了。
從香引之初,到魅態逼近,她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妥帖,連咒術層次也設得精細入微。可她仍然落了下風。
不是術輸,也不是局破。
是她看錯了陸羽——那雙始終沒有亂過一瞬的眼睛,那副自始至終都不信“人情”的心。
他看透了她,不是香破咒散那刻,而是在她出聲請客那一刻。
“你是來殺我的。”她低聲道,終于不笑了。
陸羽沒有接話,只將識封陣壓了最后一寸。他緩步前行,腳步落地,像擊鼓一樣震得整個空間都泛起細微震顫。
她眼神變了,意識到那不是普通的威壓,而是動殺念前的氣場聚攏——他是真的可能要斬她。
“你若殺我,蘇列就知道你盯上他了。”
她試圖用最后的棋局去壓退陸羽。
“你若放我一線,我能替你引出他身邊更多的‘供筆’,甚至……那一頁真圖。”
“你沒有時間再去下一間術鋪釣魚了。”
陸羽停步,離她三步之遙。
“你是在求饒?”
“我是給你一條路。”
“你沒有路。”陸羽冷聲,“你那香,在我進門前我就聞到了。”
兔妖臉色微白。
她忽然咬破舌尖,雙手十指并捏一印,猛地往肩后命竅插入一物——
“咔!!”
一道尖銳的骨裂聲響起,是銀白細骨撞碎肩胛的聲音。
緊接著,她整個身形驟然模糊,外貌在瞬間化為虛影、氣機抽離,識封陣猛然震動一圈,發出一聲低沉嗡鳴。
“——脫殼法!?”
陸羽眼神一冷,腳下一踏識封紋路,靈氣再壓三分,試圖攔截那魂氣殘光。
可她早有準備。
這一式“化骨轉形”,不是臨時應急,而是她在魅態初現時就藏在骨中,一旦失敗即刻脫身。
一道白兔虛影猛然從她眉心中抽出,咬斷三魂之一,精血破咒,自破限制!
轉瞬之間,真正的她已如煙影掠過廳角,撞破窗欞,留下一道撕裂靈封的血線,往郡守府內深處遁去。
陸羽未追。
他只是望著窗外那縷殘魂妖氣散成淡紅之霧,在院中殘花樹下緩緩沉沒。
“她傷得不輕。”
“她還能跑。”
他自語,語氣平淡。
走回桌前,他將那本“鎮軍名冊”收回袖中,翻看時,原本空白的一頁紙上,竟悄然浮現出一道極淺氣息殘印。
一字:“卿。”
陸羽指尖停頓,隨后抬起左手,扣下一枚黑漆小印,將那一頁悄然蓋上。
“你走可以。”
“但名字我已經收了。”
他合上名冊,起身離去。
而那間燈火未滅的廳中,只余一股血香未散,久久縈繞。
兔走無聲,局起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