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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戰斗

荒莊的氣味是往下沉的。

像舊木被雨水浸透,像煙灰從爐口倒著落地,還像尸油滴入生灰,一點點滲進泥土,又從泥土里爬回人腳下。

阿賒并不是修行者,也說不上什么“靈識不穩”或“氣機干擾”——他只是直覺發緊,后脊發涼,腳底的皮膚一寸一寸地繃著。

他看著陸羽的背影,覺得對方走得越來越穩了,可整個莊子卻像越來越深,像他們不是在平地上行走,而是走進了一座被倒扣在地底的空殿。

冷,靜,逼仄,不透氣。

“你有沒有發現……”

阿賒壓著聲音,嗓音低啞。

“我們好像——從一進這莊開始,就沒聽見過聲音?”

陸羽腳步沒停,語氣也平平淡淡:

“沒蟲、沒風、沒人。”

“這地方不是‘靜’,是被‘剪掉了’。”

阿賒一怔:“剪?”

“他煉形,就怕出錯。”

陸羽伸出一指,指尖煞氣輕輕一卷,便扯下了一片瓦檐邊的灰色紙屑。

那紙原是護符的一角,早該隨屋塌腐爛,可如今卻像被某種念頭硬生生定住了形,連脈絡都清清楚楚。

陸羽捏著那片紙,像是捏住了對方的骨頭:

“這地方每一個能發出‘聲音’的東西,都被盧無咎提前收掉了。”

莊前的主屋,屋頂完好,窗欞筆直,門卻只開了一半,像是隨時準備迎人。

門前的青石臺階,有一塊血斑——不是新血,也不是舊血,而是“根本不存在過卻被補了上去”的血。

陸羽站在那道門前,低頭望了片刻,像是在確認什么,又像在驗證某個猜測。

他終于開口:

“他煉得很穩。”

“從殘念到魂殼,到形器,到空間——每一層都不是偶然。”

“他是計劃著死的。”

阿賒聽得一陣發毛,脫口而出:“什么意思?他不想活著回來?”

“他想留下來。”

陸羽輕聲道。

“人死之后,講的故事沒了,那就再講一個新的。”

“他是自己把自己送進這煉殼里來的。”

“那殘念,是他自己點燃的。”

“這莊,是他講出來的。”

阿賒喉頭發澀。

“……你見過這么干凈的瘋子嗎?”

“瘋的是他以為自己還能講完。”

陸羽手落在刀柄上,輕聲:

“他要講的,是‘我不該死’。”

“但我要講的,是‘現在你得死’。”

屋門前,陸羽一步踏上臺階,煞氣自足下蜿蜒而出,像銀絲貼地,從門縫滲入。

一息后,他回頭看向阿賒。

“到這兒就行。”

“你再往前,他就可能認你是‘聽眾’。”

阿賒張了張嘴,最終只應了一聲“好”。

他退了一步,卻仍目送陸羽站在那道門前,半晌未動。

風沒有,火也沒有。

可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

陸羽是帶著“答案”來的。

而屋里那人,只是個“等他說出問題”的考官。

只是這場考試,講完了就會死。

陸羽抬眼,半扇門影落在臉上。

他輕聲說:

“開門的人……應該知道誰進來后不肯再出。”

中庭主屋的門,沒有開。

它是被一股力量沖碎的。

不是從內推開,而是從內部直接爆出——門板“砰”地一聲,連帶著門框一起炸裂,木屑飛散,碎片中,一道人影掠出。

他幾乎是貼地撲來的。

軀體呈現詭異的半透明狀態,左半邊身形近似人形,披破袍、拖殘臂;右半邊則徹底變形,骨骼外露。

頭顱歪斜,嘴角破裂,牙齦露出的一瞬間,還能看到其舌根處“紋著一枚道痕殘印”。

那不是他的。

那是從秘境里帶出來的,那一絲殘念。

阿賒遠遠看著這一幕,第一反應不是驚駭,而是從喉嚨里泛起一種惡心。

那不是妖。

也不是人。

是被“煉過、補過、改過”的失敗半成品。

而它現在,張著口、爬在地上,望著陸羽,眼神像狼。

陸羽站在原地,煞氣不動,只道了一句:

“……你這副樣子,是打算拿命來賭?”

對方沒有回應。

下一瞬,他動了。

如猿躍崖。

盧無咎瞬間發力,地磚下直接凹陷,他拖著半魂半妖的身形沖向陸羽,手中赫然出現一道由血氣與碎金拼接成的長刺,尖端依稀殘存執法司制式武器的符紋。

他居然連兵刃都懶得遮掩——是從原本身份中,直接剝下來的“廢片”。

陸羽在他動的同時,腳下煞氣已爆開成圓,刀未出鞘,氣刃先斬。

兩人正面對撞。

“鏘——!”

煞氣與血刺交鋒,空氣炸出一環震蕩波,阿賒連退三步,眼前霧光都被沖出一道口子。

盧無咎沒劈中陸羽,卻不退,反而猛然一拳橫掃,強行要靠近肉搏。

陸羽眸光一寒,反手握刀橫擊,擋下了他這一拳。

“……你現在這副樣子,已經不是為‘活著’。”

“你是打算殺了我,拿我當你煉形最后的那一口火?”

盧無咎咧嘴笑了。

那笑容扭曲而極冷,破裂的面皮隨之裂開,更像是某種狂獸終于認出獵物。

他低吼道:

“你身上的東西,我早就看上了。”

“只要吞了你,我就能穩住這副殼。”

“那時候,誰還說我不配?”

陸羽瞇起眼:“你不是在‘講’,你是在‘搶’。”

“你是想拿我這道‘意’,去講你自己的道。”

他話落的瞬間,刀出鞘。

煞氣成火,從刀脊爆起,猶如暮色中卷起的銀芒火浪,一道斜斬,直逼盧無咎右肩。

盧無咎大吼一聲,殘魂護體,硬生生擋下這一擊,可整條右臂上的魂紋瞬間崩裂。

那是他從他人身上“粘”來的第二道性防御。

此刻被陸羽一刀燒斷。

他退了半步,卻咬牙忍住劇痛,嘴角流血,卻還笑著,嘶啞低語:

“你越強,我吞了你,就越強。”

“你才是給我準備的‘講稿’——”

“是你的死,才成就我講的道。”

陸羽收刀,腳下一錯身,冷冷開口:

“真不巧。”

“你這點‘聽力’,還不配學我斬的音。”

第二輪交鋒,殺意未歇。

廢莊中庭,殘戰未歇,火光低落。

盧無咎右臂殘痕仍在抖動,他面色慘白,嘴角失控地抽搐著,半邊臉皮因識海逆流被煞氣燒裂,露出模糊的肌肉與妖紋殘線。

可他仍未倒退一步。

他死死盯著陸羽,身形雖殘,魂焰卻越來越盛,像是強行壓下恐懼,將所有生存的執念統統匯聚成一個信號:

——殺了他,我就完整了。

陸羽站在斷磚間,衣角隨煞息而動,周身已無熱氣,唯有灰銀色的斷火煞勢在緩緩成弧,整個人像一把尚未徹底劈落的殺刃。

阿賒在側院墻后監陣,原本已準備貼下定鎖符,卻忽然手一頓,猛地轉頭看向夜空以外。

他不是修士,感知并不算強。

可那一刻,他卻感到了一種極強的不對勁——像是一張巨大的、沒有邊際的網,正悄無聲息地落下來。

不是從空中墜落。

是從四面八方縫合式地合圍。

細密、壓抑,連風都被它“吸收”了去。

陸羽眉目未動,眼中卻多出一道極輕的冷意。

下一瞬,他腳下煞氣緩緩擴張出去,像是試探,又像在等待回應。

然后,他感受到了“延遲”。

不是阻斷,不是封鎖,而是被人為調節過的“引流陣”。它不封死力量,只調整力量的傳導頻率,使其“溫度”被隔絕,“動靜”被壓縮,“影響”被剝離。

一個很精巧的結構。

就像是有人在說:

——你動刀可以,但動刀之后,別讓影響超出我們控制的范疇。

陸羽輕笑了一聲。

“韓家出手了。”阿賒低聲說。

“出手了,但還裝得很斯文。”陸羽淡淡回道。

話音剛落,天頂之上,一枚透明法印自靈網中浮現。

法印中燃著一縷微光,光線溫和,聲音卻冰冷,清晰地傳入陸羽識海:

“陸羽。”

“我等不與你為敵。”

“你若能斬敵,韓家不干預。”

“但那妖體內殘片,或與秘境有關。”

“若有幸留下,我韓家愿取其一。”

阿賒聽到這話,臉色猛地一沉。

“他們……連你殺不殺得了都沒把握,就已經準備分肉了。”

陸羽不言,只望著法印那頭的聲音,片刻后,冷冷回一句:

“你們要的是‘碎片’。”

“不是‘命’。”

“既然這樣,等人死了再來——也晚了。”

那聲音沉默了一瞬。

片刻后又傳出:

“我等不插手戰斗。”

“只是護物。”

“斷魂之地不容久留,殘念易失。”

“若你肯與我家配合,事后——韓家不留你債。”

這句說得委婉,實則已經露出了一點韓家的“咬勁”:

——你不給,我不會強來;但你若不給,我便盯上你。

陸羽聽完,眼神一沉,反手一抬,指尖煞氣化作一道利線,橫掃空氣。

“咔。”

那枚法印瞬間碎裂,連帶著那股“好心提醒”的聲音也被斬成斷句。

他淡淡道:

“你們只要人死不死。”

“那我就把人毀干凈。”

“看你們是想‘收’,還是連渣都不見。”

阿賒在旁聽得頭皮發緊,心想這叫“談判”?這叫亮棺材板了。

可下一刻,陸羽已再度前踏一步,手中刀已半出鞘,銀火如線,燃至骨根。

他回頭,只說了句:

“再幫我看三息。”

阿賒應了一聲,立刻后撤三步,將靈符全部壓進莊門方位,咬牙鎖住魂場干擾。

夜風動了。

靈網靜下,韓家沒有再出聲。

盧無咎卻察覺到了什么,臉色驟變,殘魂翻涌,怒吼道:

“你瘋了嗎?!你真敢連他們都得罪?!”

陸羽回應得極輕:

“瘋的是你。”

“你真以為這命,是你自己留下的?”

刀光起。

戰意斷。

刀光閃落,盧無咎再度被逼退。

他身形猛地撞在中庭西角的破墻上,那片本該坍塌的磚瓦卻忽然繃緊,如同一層被魂力激活的甲殼,咔地一下反彈回去,彈得他半邊殘骨盡裂。

但他卻笑了。

像是某種忍耐終于被打破。

“行啊,陸羽。”

他低聲咕噥著,嘴里滲出腥血,“連韓家都不放在眼里——你現在,是不是以為自己真成了道了?”

陸羽神情未變,只是將刀橫起,煞氣已自袖底滑出,如火脈流地。

盧無咎卻不再攻來。

他低頭,右手探入自己胸腔。

那胸口早已不是人類構造,里面是一團灰白色的“熾核”殘魂,像是將無數靈識碎片擰合壓縮出的“靈性坍縮點”。

這一瞬,他以自身道性為引,強行點燃了那團殘魂!

“咚——!”

一聲悶響,像是鐘被反向敲響,整座莊子外圍震出一圈輕霧。

中庭溫度驟升,墻縫、地磚、浮灰……全部顫動。

阿賒在外守符,一瞬間感到符線發脹,靈力回流失衡。

“他要爆了!”他大喊。

陸羽眉眼一沉。

盧無咎卻笑得比剛才還張狂,目光赤紅,怒吼:

“我死也不讓你拿走這道骨!”

“我死在你手里,你也得被我這殘念燒干凈!”

陸羽沒說話。

但他確實退后了一步——不是怕,而是要拉出距離,將即將自燃成陣的盧無咎氣場完整釋放,等那團魂核膨脹到最大,再一擊切核。

可也就是這時,外圍靈網忽然再次激活。

不是聲音,不是勸告。

而是一股極微弱的靈線波動,悄然探入戰圈中心,試圖鎖定那團熾核的位置軌跡。

阿賒臉色一變,低吼:“他們動了!”

“韓家又下手了!他們想切核!”

陸羽眼神一冷。

“以為我忙著殺人,就沒空看他們動?”

他煞氣一振,袖中幡影微卷,一縷灰銀氣直掠而出,精準打在靈網波動的中樞節點!

“咔!”

那縷靈線斷成虛芒,周圍空氣被燒出一道炭痕。

陸羽淡聲開口:

“人還沒死,尸就準備分了?”

“你們韓家,是狗,還是鬼?”

氣壓驟然一沉。

靈網不再動。

盧無咎眼神發紅,劇烈喘息,魂核已然失控。

陸羽卻仿佛已算準了時間。

他望著那即將爆裂的魂團,眸中冷意如霜:

“你想殺我,是為了吃我。”

“韓家想幫你,是為了吃你。”

“那現在,就一起餓著吧。”

話音未落。

刀起!

【煞火·斷念】再現!

一斬墜火,熾核定魂,殘意凍結!

盧無咎動作僵住,整個人如被封入空中火痕中,爆炸未發先被抽空魂意。

一瞬之間,莊中落針可聞。

陸羽收刀。

只留一句:

“尸不能分。”

“這念,只能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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