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佛前鼠,雪中誦
- 鎮收妖魔,蕩盡邪祟!
- 巧克力rata
- 3410字
- 2025-04-26 11:00:00
“走了。”
沈九音站在廟前,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紗帽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像不愿多看這地方一眼。
陸羽卻沒動。
他站在破廟石階前,雪地里露出一角青磚,裸露出的邊緣被風霜啃噬,像是骨頭從雪下剝出來一樣。
“你要查這里?”沈九音看他一眼。
陸羽抬腳走上階,指尖輕輕拂過一根裂開的檐柱。
木頭中空,蟲蛀已久,卻沒有倒。
“如果是要‘渡’,”他頭也不回地道,“就得先弄清楚,它到底執著什么。”
“執念不是空氣,憑空不會聚成劫。”
他頓了頓,眼神在廟門陰影中掃過,聲音低了幾分:
“不謹慎一點,很容易死得不明不白。”
沈九音沉默。
一息后,她微偏頭,踏入廟內。
陸羽嘴角輕動,沒說話,也跟著進去。
廟里黑得近乎凝滯。
墻上殘灰一抹一抹地掛著,有的是煙火熏出來的,有的像是某種手掌抹過,留下詭異的斑紋。
香案塌了一角,桌腿上爬滿老鼠咬過的齒痕,干裂的供果殘渣仍躲在角落,像從未被清理過。
神像已毀,半邊佛面倒在地上,碎石嵌入木架之中,一只空洞的眼窩正對著門口。
沈九音腳尖挑開一塊落灰的布帛,從供桌下翻出一盞油燈。
銅質,底座有裂縫,燈肚早被老鼠啃穿,連芯都被抽走了,只剩一個空殼。
“被老鼠吃空了。”她淡聲道。
“連最后一絲光都守不住。”
陸羽沒搭話,只是目光沉了沉。
他蹲在佛像座臺后的小龕前,伸手摸入一處深凹。
手指一觸即止。
有東西。
他將那物拽了出來,是一串佛珠。
珠串不長,僅十七顆,木質早已斑駁,縫線發硬,但握在手里——微微發熱。
這不對勁。
這廟看上去早已廢棄多年,神像殘破、香火皆冷,為何這串佛珠竟還有溫度?
“還熱著呢,看起來是某人的寶貝啊?”陸羽低聲笑了笑。
沈九音看了他一眼,沒有回應,像是無聲認可了這一句判斷。
廟外風雪未停。
兩人離開廟門,朝山上那座云霧繚繞的佛殿而去。
路不算陡,但異常難走。
積雪之下是凍土,巖石、根須、枯枝錯雜,每走一步都得耗費精力穩住身體。
四周雪林密集,樹木皆似一模一樣的灰白杉木,樹皮裂口橫生,像密密麻麻的眼睛。
風吹不動雪。
雪霧明明在周圍緩緩飄浮,卻始終不受山風牽引,反而像某種意志,將路徑從四面八方遮蔽,只留下一條向上的小道。
“它在指引我們。”陸羽忽然道。
沈九音沒有說話,只慢了一步,與他并肩。
四周越發安靜。
那種“寂靜”,不僅是聲音上的沉沒,而是整個世界仿佛都屏息了。
沒有鳥鳴,沒有獸聲,甚至連雪落樹梢時的“簌簌”都聽不到。
陸羽停下腳步,蹲下身,在雪地上仔細看了看。
“這不是你的腳印。”
沈九音低頭,也望向那條緊挨著他腳印的第二道痕跡。
它很淺,很新,從林間另一側延伸過來,像是并肩前行的另一人。
“它的方向和我們一樣。”陸羽沉聲道。
“它不走回頭路。”
沈九音垂眸,手指落在那行雪印邊緣,輕輕一按。
雪粒未散,卻迅速凝結回原狀。
“幻象?”她問。
“不像。”陸羽起身,目光投向上方。
“它像……提前走了一步。”
就在這時——
一陣低沉的聲音響起。
像是從山體內部傳來的共鳴,又像是耳邊有人貼近低語。
那是一種低緩、沉長的音節。
誦經。
每一字都像從喉嚨深處拽出,又被雪壓住,只留下一點點殘響。
“嗡——嘛——呢——……”
音調扭曲,不清不楚,卻連著不斷。
聲音不大,卻像直接震在腦中。
沈九音頓住腳步,側耳聽了一息,眉眼一斂。
陸羽感覺頭皮一緊。
聲音像從耳邊傳來,卻又在雪下蠕動,仿佛有什么在地底、在泥里、在他們腳下,擠著骨骼發聲。
“開始了。”
沈九音輕聲吐出這句話,語調冷得仿佛也被雪壓住。
誦經聲越來越近,像是從雪中傳來,又像是從身體里鉆出來。
陸羽下意識拔出半寸刀鋒,冰冷的煞氣在刀鞘中微微震動,卻無處指向。
忽然,一道異動撕破了林間的沉寂。
他眼前驟然一花。
天地一轉,雪林、山路、沈九音,全都淡成霧影,轉而化作一間昏黃的佛殿。
殿中香煙裊裊,供燈通明,坐著一群面容模糊的僧人,低聲誦經,音律和先前如出一轍。
一個細小的聲音輕輕響起。
吱——吱吱——
陸羽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只瘦小的老鼠正小心翼翼地爬上講臺前的一盞油燈。
它的動作很慢,很小心,像是怕驚擾了什么神圣的事物,又像是……真的在聽。
講臺上的住持眉目慈祥,正緩緩講解經文,聲如流水,念念有致。
老鼠停在燈盞邊,前爪抱著燈沿,雙目盯著講臺,像是完全被聲音吸引住。
它一動不動,直到身子稍稍傾斜。
“吱——”
它跌了下去。
但沒有摔到地上。
住持抬手,恰好接住了它。
他低頭看著掌心的小老鼠,嘴角微揚,語氣溫和得像是在對待一個孩童。
“若想要聽——”
“那便留下聽吧。”
話音一落。
陸羽猛地回神,眼前的幻象如碎雪般消散,光影顛倒,雪林再現。
沈九音就在他身側。
她正低頭看著自己掌中的油燈——那盞被老鼠啃空的銅燈,不知何時竟亮了起來。
沒有燈芯,沒有油,卻發出一團極溫和的幽藍火光。
下一瞬,周圍的雪霧開始緩緩消散,如水面退潮。
樹影褪去,路徑拉開。
露出了一片白得發冷的冰原。
風重歸耳邊,卻不再凌亂,而是帶著一種極靜的、壓下來的哼鳴。
冰原之上,雪白僧人盤膝而坐,一排又一排,整齊得像是用尺子畫出來的。
他們皆身著僧衣,面向山巔那座真實的寺廟方向,身形不動,猶如石雕。
嘴里仍在誦經,音調平和,語速一致——
但他們的眼睛在流血。
從眼眶、鼻梁、耳孔緩緩滲出一道道猩紅的血線,沿著蒼白的面皮往下滴落,在冰上匯聚成一圈一圈的詭異痕跡。
更恐怖的是——
這些“僧人”的身體并無生機,連靈氣都感知不到,就像一排坐在尸骨上的影子。
陸羽瞇起眼,剛欲靠近一探,一排中最前方的那名“僧人”忽然猛地睜開了眼。
那一瞬,血線從他瞳孔中炸開,染紅整個眼白。
他口中佛音未斷,卻驟然暴起,聲如厲雷:
“妖不是妖!”
“人不是人的東西!”
“莫——靠——近——大——殿!”
他最后一字出口,猛地撲起,身形一震,直撲陸羽面門。
陸羽早有準備,腳步一滑,刀出如電,反手斬下!
刀光掠過,寒氣四溢。
可下一瞬,他卻感到不對。
那“僧人”的身體被刀光攔腰斬斷,卻未有骨裂血濺。
斬面如冰——雪白無血,斷處如泥。
血泥緩緩崩解,化作雪漿般滑落地面,無聲消散。
仿佛他方才所見,所斬……不過是幻影堆成的假人。
沈九音站在原地,手中油燈火光未熄,目光靜靜望著前方密密麻麻盤坐的“僧人”。
她低聲道:“沒有壽元,都是執念所化的妖物,宰了他們吧。”
那被斬落的“僧人”血泥散盡,但死寂未退。
相反,它像一聲鐘響——喚醒了更多沉睡者。
冰原上,一排排盤坐的“僧人”開始微微顫動。
他們的肩膀晃動,脊背緩緩挺直,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線牽了起來,動作一模一樣,毫無個體差別。
隨后,他們齊齊睜眼。
血,從眼眶、鼻腔、口角同時溢出。
他們無聲地起身,步伐僵硬,卻越來越快。
一瞬間,數十道血目白衣的“僧尸”仿佛倒塌的佛墻,朝陸羽撲了上來!
陸羽神色未變。
刀未入鞘,他只是輕輕一偏肩,腳步錯開,雙臂一展——
“哧——”
煞氣激涌!
如狼煙炸裂,灰浪從身后猛地蕩開,氣壓轟然塌向四方!
“轟——”
十余具“尸形”當場震飛,在冰原上翻滾出丈許,落地時早已化作破泥雪漿,散得干干凈凈。
陸羽收刀站定,雪霧未散,冰屑飛舞,腳下無一具完整之形。
他偏頭看向身側。
沈九音站在原地,動都沒動,仍是紗帽低垂、白衣無塵的模樣。
他挑眉:“你打算一直站著看?”
沈九音語氣平淡:“你不是殺得挺順?”
“我不出手,是因為我不能浪費精力。”
陸羽眼神微頓,似乎提起了些興趣。
沈九音繼續道:“我修的東西,攻擊消耗的,不像你的煞氣那樣——隨時都能補。”
她看著那地上的雪泥尸痕,淡淡道:“殺這種東西,不值得。”
陸羽沒說話。
他心中默默推算了一下她這話里的含義,回想起之前她每一次出手前后狀態的變化。
氣息不亂,但神色常有細微變化,且恢復速度極慢。
“不是靈力,也不是氣血……”
“是更難補的東西。”
陸羽垂眸,神色平靜:
——恐怕是壽元。
他心中念頭如水流動,未露聲色,卻在心底給沈九音的“戰斗方式”多加了一道醒目的標注:
極危險的道性。
這種力量不適合消耗,不適合糾纏,不適合亂戰。
一旦出手,就必須一擊定局。
“……難怪她那么省。”
陸羽看了她一眼。
沈九音似有所覺,淡淡回望:“看什么?”
陸羽轉身:“沒什么。”
“就看你是怎么站在旁邊看人揮刀的。”
沈九音輕哼一聲,聲音小得像從雪里溢出:“我樂意,要不你也蓋上層黑紗?”
陸羽:“……”
他搖搖頭,刀入鞘,忽然側了側頭,眉間輕皺,眼神微沉。
——玄道感知,自他踏入秘境以來,一直被壓制得極死。
可就在剛才,那種“死水”般的感應忽然起了波瀾。
如同原本靜止的水面被人投下一粒石子,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正在慢慢擴散。
“……不對。”
他站定不動,身上的氣息瞬間收緊。
沈九音意識到他察覺了什么,也停下腳步。
陸羽低聲道:
“我們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