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案報告在臺燈下泛著冷光。我反復核對著物證清單，鋼筆在“張小寶自殺用注射器“這一項上停留太久，洇開一團墨跡。三天前那場審訊的每個細節都在腦海里循環播放——張小寶最后的口型，鑒識科確認他說的是“對不起“，而不是我以為的“哥哥“。

“林隊，監控全部復查完了。“小周推門進來，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3棟電梯井的維修記錄顯示，小雨墜落后確實有生命體征。救護車接到過報警，但被中途取消了。”

我猛地坐直，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聲響。這個細節從未出現在任何報告里。

“誰取消的？“

“匿名電話，用小雨手機打的。“小周調出通訊記錄，“奇怪的是，通話錄音里有電梯運轉的噪音，但當時電梯應該故障了才對。“

窗外突然炸開一朵煙花，血紅的光透過百葉窗，在墻上劃出等距的紅痕。幾乎同時，警局廣播響起電流雜音，接著是經過變聲處理的男聲：

“一切都才剛剛開始，我親愛的刑警林逸，你準備好了嗎？“

整棟樓的警鈴瞬間大作。我沖出門時，看見技術科的小李正抱著筆記本電腦狂奔：“有人黑進了全市的應急廣播系統！信號源在...“他的聲音被第二波煙花爆炸聲吞沒。

夜空中的煙花拼出“CALL-ME-X“的字樣。我摸出手機拍下時，注意到煙花升空的七個位置連起來，正好是張小寶供詞里提到的七個拋尸點。

“林隊！“物證科的小王在走廊盡頭揮手，“小雨的手機...剛才自動開機了...“

證物室里，那臺屏幕碎裂的手機躺在靜電袋里，正循環播放一段新解鎖的錄音：

“計劃有變。“是南木的聲音，但背景音里有規律的“滴答“聲，“X要親自處理林逸。“

沙沙的雜音后，一個女聲回應：“正好，那具身體我也用膩了。“

我后背沁出冷汗。這個女聲雖然經過處理，但某個音節的上揚方式和小雨閨蜜李薇一模一樣。而更關鍵的是，那段“滴答“聲——頻率與張小寶手表停擺前的走時聲完全一致。

“查李薇最近的通話記錄。“我對小周說完，突然意識到什么，“等等，小雨的尸檢報告是誰簽的字？“

“陳法醫啊。“小王翻著文件，突然頓住，“不對...簽字筆跡是陳老的，但編碼格式是他退休后才啟用的新系統。“

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張嬸被兩名警員攙扶著進來，她枯瘦的手里攥著條銀鏈子——和南木審訊時拿出的幾乎一樣，只是鎖扣處刻著“LY“。

“小寶給過我這個...“老人哆嗦著從圍裙口袋掏出一張泛黃的相片。照片上是兩個男孩站在梨樹下，年長的那個摟著另一個的肩膀——年幼者穿著張小寶描述過的藍色毛衣，但臉被燒掉了。而年長者的眉眼，竟與陳法醫年輕時有七分相似。

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如果這才是真正的張小寶，那么死在審訊室的“南木“又是誰？

電視機突然自動開啟。新聞畫面里，女主播正在報道連環殺人案，但背景屏幕的死者照片中，赫然出現了今早剛被釋放的李薇——她安靜地躺在停尸臺上，右手腕有個新鮮的針孔，與林悅當年的尸檢照片如出一轍。

“李薇死了？“小周倒吸冷氣，“可一小時前她還來問小雨的遺物...“

我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警局大廳的監控顯示，李薇離開時走路的姿勢很奇怪——右腿僵直，像極了小雨崴腳后的步態。而更關鍵的是，她簽收單上的筆跡，每個“捺“畫結尾都有小雨特有的上揚。

小雨可能還活著。這個念頭讓我心臟狂跳。但技術科確認過電梯井的DNA，殯儀館也...

“林隊！“技術科的小李在電梯口攔住我，“您得看看這個！殯儀館的監控被人替換過——昨天入殮的'小雨'尸體，指紋與三個月前醫院存檔的不符！“

我們沖進地下車庫時，值班室的老劉癱在椅子上，已經沒了呼吸。他的右手食指沾著藍色粉末，在地面寫了半個“Y“。而攤開的登記簿上，23:17分的出入記錄被撕掉了，殘頁上有淡淡的桃子香味——小雨最愛用的護手霜氣味。

警車呼嘯著駛向3棟公寓。車載廣播突然自行啟動，那個電子音再度響起：

“第一個提示：看看你送給妹妹的生日禮物。“

我急剎車停在路邊，掏出懷表。在齒輪夾層里，藏著一枚微型存儲卡——這是三年前林悅偷偷塞進去的，我一直以為是她惡作劇。

存儲卡里的視頻讓我血液凝固。畫面里年輕的陳法醫——不，是長得像陳法醫的男人——正把注射器遞給一個穿藍毛衣的男孩。背景音里有人用皖北方言說：“小寶，按哥哥教的做。“

而視頻日期，正是林悅死亡當天。

“掉頭！“我猛打方向盤，“去陳老家！“

副駕駛座位上，小雨常放的那本《犯罪心理學》從儲物箱滑落。書簽位置的那頁被折了角，章節標題是《替身綜合征》。我忽然想起小雨曾開玩笑說：“要是有人能完美模仿另一個人，你覺得最先露餡的會是什么？“

當時我沒在意她的答案。現在卻清晰記起她指著自己右耳：“耳蝸形狀。這是法醫人類學的基礎課內容。“

警車急剎在陳老家門口時，二樓窗簾微微晃動。透過縫隙，我看見解剖臺上躺著個人——米色風衣，羊毛卷發，右耳垂有顆小雨標志性的紅痣。

但當她轉過臉，我看清那根本不是小雨，而是戴著硅膠面具的李薇。她喉嚨上的縫合線還在滲血，針腳走向與林悅尸檢照片上的完全一致。

真正的陳老被綁在地下室，已經昏迷三天。他虛弱地指著墻上的地圖——七個紅釘標記的位置，連起來竟是懷表背面的六芒星圖案。而第七個點上別著張小寶的童年照片，背面寫著：“游戲繼續，林警官。“

回到車上時，收音機自動播放起小雨最喜歡的《夜曲》。在鋼琴間奏里，我分明聽見她清嗓的輕咳——那是她緊張時的小習慣。

“這個世道，“車載導航突然用小雨的聲線說，“越來越不太平了。“

后視鏡里，3棟公寓的燈光全部熄滅。只有1703室的窗戶亮著詭異的藍光，在玻璃上投出一個人形剪影——那站姿，那肩線，分明是活著的蘇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