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云層時,道觀檐角的銅鈴仍在輕響。
三清殿前的青石板上積著昨夜未化的露水,蟬翼般的霧氣在香爐裊裊青煙中飄蕩。
似乎一切照常,然而這幾日,徐知織卻越來越不安,可能是結界的原因,任憑她如何呼喚,騶吾都不再出現。
頭兩天藍露還常常偷偷來想盡辦法打破結界,可之后卻再無音訊,很難不讓人懷疑是不是被發現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樣了。
只有妙云師姐一人每日都來送膳食,甚至是貼身伺候,沒有看見過除她以外的任何人。
每次她問的時候,妙云師姐也只是笑意盈盈地說之后就會知道一切,一點有用信息都套不出來。
而這一天,徐知織竟然是被地脈深處傳來的第一聲悶雷驚醒的。
她猛地睜開雙眼,卻見帳頂的流蘇已與床柱絞成一團,床榻在劇烈震顫中發出瀕死的咯吱聲。粗壯的房梁在頭頂發出痛苦的吱呀聲,木屑簌簌落下,其中一根橫梁已經裂出蛛網般的紋路。
先是沉悶的轟鳴從地底傳來,緊接著金屬撞擊的銳響與瓦片碎裂的脆聲交織,仿佛有千軍萬馬正踏碎她的整個世界。
“砰——砰——砰——”
震耳欲聾的聲音,好似重物不斷砸落在地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房梁開始坍塌,無數次險些砸中她。
“藍露!騶吾!師姐!救命啊!救命……”徐知織只能在屋內四處亂竄躲避塌下來的橫木與碎石,驚慌失措地叫喊著。
裂開的橫梁突然斷裂,帶著火星的椽子像一柄利劍刺向她床榻,徐知織在最后一秒翻滾到墻角,木片擦過她耳際劃出一道血痕。
然而,她還是避閃不及,一根巨大的橫木泰山壓頂一般墜了下來,仿佛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肋骨處麻了一會兒,開始劇烈地疼痛,劇痛無比,鮮血自口中流出。
那一瞬間,她想,看來終于還是死了。
可腦子里閃過的是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醫院,面色蒼白的母親,在最后一刻抓著她的手,“你要活著,就算……就算失去意義,也要活著……”
她得活著……活著……
想到這些,她就不得不迫使自己用盡最后的力氣努力地推開身前宛如泰山的重木,然而卻并未挪動分毫。
卻見一陣巨大的妖風席卷而來,將她身前的橫木與這間屋子所有的建筑全都吹飛了,只剩下她暴露在空曠的陽光之下。
她左右看了看,自己竟然身處一個淺紅色圓球里,還漂浮在高空中。
而不遠處,是師父帶領著所有師姐師妹們,與她們對立的,竟然是屈廷尉帶領的一大隊官府人馬。
徐知織用盡力氣呼喊,“屈……屈廷尉……救我……”
然而每說出一個字,肋骨處便更痛幾分,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只見屈云鵬喊道:“凈明道長,在下奉旨前來抓捕禍世妖修凈馨,您何苦如此拼死相護?”
“要知道她殺害了多少條無辜的性命,可你們居然這么輕易就將她放走!該當何罪!”
師父雙手背后,語氣平淡,“她不過是殺了幾個無關緊要的人,算什么禍事?”
聽到她此番荒謬言論,屈云鵬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提起那重重的大刀就喊道:“既如此,眾將士聽令,將這里所有人抓捕歸案!”
一聲令下,全副武裝的將士們全都一擁而上,而包括妙云和慧琳在內的師姐師妹們都施展法術。
不可置信的是,慧琳師姐的身后竟然還拖著長長的狐貍尾巴,妙云師姐的身體變成淡黃色,有黑色橫紋,前額還有似“王”字形斑紋。
她們……竟然都是,妖?!!
周圍全是廝殺的聲音,血流成河,尸橫遍野,而徐知織被變小,瞬間被拉到凈明師父的面前。
背后還在廝殺流血,而師父本人卻充耳不聞,淡定無比地看了看小球里的徐知織,“受傷了?”
話音剛落,她右手輕輕一揮,徐知織身上的傷瞬間消失,疼痛感也隨之不見,整個人竟然恢復如初了。
徐知織不斷拍打著大喊:“師父!快讓她們停下!這樣下去會死很多人,快停下!!!”
師父看著她著急的模樣卻難得笑了笑,“為什么要停下?”
“看來你還不熟悉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就是要不斷死人的,只有死在手上的命夠多,才能證明你是強者。”
徐知織卻敏銳捕捉到師父口中的“這個世界”,難道她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你知道我不屬于這里?”
然而師父卻閉上了眼,豎起一根食指放到嘴邊示意她安靜,“噓……別說話,為師帶你看完這場好戲的結果。”
按理說,屈云鵬帶來的人是玄女觀的好幾倍,不應該死的如此凄慘。可偏偏事與愿違,玄女觀只死了兩個人,屈云鵬帶來的人卻全軍覆沒。
“啊啊啊——你們這些……這些妖修!我跟你們拼了!!!!”
屈云鵬叫喊著繼續沖了上去,然而還沒有近身,便被幾道無形的利爪五馬分尸了。
“看見了嗎?這些人不過都是區區道者的實力,與我等修者之間存在著無法跨越的鴻溝。我們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他們一舉摧毀,一個不剩。”
徐知織看著眼前四處的尸塊,雙腿發軟,全身無力,心慌得很,她從來沒有這么害怕……哪怕是方才面對即將死亡的境況,她也沒有真的害怕,仿佛身上的每一寸又開始隱隱作痛,心揪得異常難受。
而妙云師姐徑直走了過來,模樣逐漸恢復正常,行了個禮,正色道:“師父,確認沒有活口,祭祀可以照常進行了。”
她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那師叔她……”
“今夜血月凌空之前,她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