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氆氌經緯
托巴吉蹲在陷車的泥沼邊,用羊角刀削著樺樹皮。刀刃劃過樹皮的瞬間,泛著藍光的纖維像凝固的青海湖浪花。尕瑪蹲在三輪車后斗,正用牦牛尾毛纏綁新的帳篷繩——濕漉漉的毛發在他掌心跳動,血泡破裂時滲出的紅暈,像草甸上初綻的格桑花。
“氆氌不會說謊。“老人突然開口,樺樹皮在他掌心卷成螺旋狀,“你看這經緯線,要像藏獒的牙和鼻。“他把削好的樺皮遞給尕瑪,青筋暴起的手指突然變得異常靈巧,“咬住的是繩結,呼吸的是空隙。“
尕瑪的繩結在老人指尖散開。托巴吉往牛毛上撒了把鹽粒,濕潤的纖維立刻粘成整塊,“你編得太緊了,年輕人。風需要通道,否則它會把星星吹進你的睡袋。“他用煙斗敲了敲帳篷架的云杉榫卯,酥油浸透的木紋泛著幽光,“聽見木頭的呼吸了么?它在說——別讓繩結比阿媽的銀鐲子還冰冷。“
遠處的羊群正在啃食鹽堿地上的苦豆子,公羊犄角在云影中劃出流動的圖騰。托巴吉突然用煙桿指向天空:“看,云在編織遷徙圖。“尕瑪順著望去,積雨云正沿著青海湖岸線排列,像一隊隊遷徙的黑頸鶴。
當四名壯漢用藏獒皮繩套住車軸時,托巴吉往泥沼里插了根經幡桿。藏語號子在埡口震蕩:“喲嗬——當舉!“鐵鏈咬進輪胎的瞬間,拖拉機突然下沉半尺,泥漿濺濕了老人的羊皮袍。
“唱《格薩爾》。“托巴吉突然用顫音接上號子,“不然大地的嘴巴會吞掉鐵馬。“當尕瑪的嗓音與老人的顫音交匯時,泥沼突然變得黏稠,藏獒在車廂下發出低吼,經幡桿上的風馬紙在暴雨來臨前的氣流中狂舞。
老人突然唱起《格薩爾王傳》里的咒語,藏語音節在云層下凝結成冰晶。冰雹在歌聲中散去時,尕瑪看見托巴吉的瞳孔里,倒映著青海湖在落日余暉中熔化的景象——云朵正在編織遷徙圖,而老人的繩結里,藏著讓風暴凝結的鹽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