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長日志殘章·002

_“初代艦長在日志里寫道：'黑鳶不是機甲，是棺材'。現在我才明白，埋葬的不是駕駛員，而是人類最后的天真。“_

——洛蘭·馮·奧古斯特

整艘破曉級在戰栗。

林溯的脊骨貼著艦橋地面，金屬傳來的震顫像某種巨獸的心跳。氧氣循環系統發出尖銳的警報，某種比蟲族酸液更刺鼻的氣味從通風管道涌出——像是銹蝕十年的電路板突然過載燒焦的味道。

“右舷裝甲帶失守！D-47至D-52艙段已隔離！”

戰術臺前的操作員聲音帶著機械般的冷靜，但林溯看見他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抽搐，指尖滲出細小的血珠。艦橋角落的生物掃描儀正在瘋狂報警，全息投影里代表蟲族入侵的紅潮已吞噬了半個艦體三維模型。

洛蘭艦長終于從指揮椅上站起身。她的機械義眼鎖定了林溯，瞳孔里的星圖投影突然展開成聯邦疆域全息圖，其中標注著十二個閃爍的紅點——全部都是被蟲族毀滅的殖民站坐標。

“黑鳶的神經鏈接會燒毀普通人的大腦。”她單手解開軍裝領扣，露出鎖骨下方植入體的藍光，“你的基因簽名里有初代艦長的加密片段，這是你能活到現在的唯一原因。”

艦橋突然陷入黑暗。

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林溯看見艾麗卡的手按在粒子槍上，她的納米機甲袖口如同液態水銀般流動，在腕部形成一道鋒利刃光。角落里某個技術官的影子突然不自然地拉長——

“趴下！”

林溯的警告遲了半秒。那個“技術官”的頭顱像熟透的果實般爆開，顱腔內竄出的半透明觸須直刺洛蘭后心。艾麗卡的粒子槍在近距離炸開三道光束，空氣中頓時充滿電離的焦臭味。

被擊中的觸須沒有死去，反而分裂成更細的能量束。其中一條纏住了林溯的右腳踝，剎那間他的視野被強行拽入某個記憶碎片——

-黑暗的實驗室。培養艙里漂浮著十二具與自己面容相同的軀體。玻璃外，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記錄：“HT系列第九次克隆，神經映射穩定性仍不足......”

劇痛將他扯回現實。洛蘭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前，她的機械義眼激射出猩紅激光，將靈骸族觸須燒成灰燼。

“現在你明白了？”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不是偶然被選中的。”

通往龍骨艙的升降梯像某種生物的食道。

林溯數著艙壁上熒光涂料標注的深度：-50米、-100米、-200米......當數字跳到-500時，失重感驟然加重，他的胃部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艾麗卡站在他左側，納米機甲已覆蓋至頸部，形成類似中世紀騎士甲的銀色護頸。

“黑鳶的駕駛艙沒有物理入口。”她突然開口，“你需要讓意識穿過量子泡沫層，就像......”

“就像死過一次。”洛蘭接話。她的機械義眼在黑暗中發出幽藍微光，“初代駕駛員里有三分之二成了植物人，剩下的都變成了瘋子。”

升降梯停住時，林溯的耳膜因壓力差劇痛起來。眼前的閘門刻滿了類似蟲族甲殼紋路的符文，中央是醒目的黑鷹徽記——和教科書里聯邦星艦標志不同，這只鷹的利爪下踩著破碎的齒輪與人骨。

“歡迎來到破曉級的子宮。”洛蘭按下掌紋鎖。

閘門開啟的瞬間，林溯的傷疤突然迸裂流血。

巨大的球形空間中央，黑色機甲被二十八條鎖鏈懸吊在虛空中。它的外裝甲布滿逆向生長的金屬鱗片，頭部傳感器呈鳥類顱骨形狀，背后收攏的翼狀推進器像被折斷的翅膀。最駭人的是機甲胸艙——那不是常規的駕駛室，而是某種生物質與機械融合的透明腔體，內部漂浮著無數神經導管。

“它......在呼吸？”林溯發現自己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

黑鳶的頭部傳感器驟然亮起血光。

“脫掉上衣，站到共鳴環上。”洛蘭從武器架取出一把棱形匕首，刃口閃爍著不穩定的量子輝光，“神經鏈接開始前，你需要這個。”

匕首刺入林溯后頸時，他以為自己會慘叫，實際發出的卻是某種非人的高頻嘯叫。傷疤處的皮膚如同干涸河床般皸裂，露出下方發光的神經接口。艾麗卡死死按住他抽搐的身體，納米機甲形成的約束帶勒進他的皮肉。

“這是初代艦長的神經密鑰。”洛蘭將匕首尖端一滴藍血滴入控制臺接口，“沒有它，黑鳶會把你當成入侵者消化掉。”

全息屏幕突然彈出數十段加密日志：

-“測試記錄第117天，HT-302號實驗體在與黑鳶同步時，突然背誦出三百年前地球上的童謠......”

-“確認黑鳶裝甲含有熵械族金屬，這些該死的機械瘋子......”

-“靈骸族的能量脈絡正在腐蝕艦體，我們必須......”

記錄在此處中斷。控制臺發出刺耳的提示音：“神經鏈接準備就緒，警告：駕駛員生命體征波動超閾值。”

黑鳶胸艙突然開啟，神經導管如同活物般向林溯蔓延而來。

鏈接的瞬間，林溯理解了什么叫“比死亡更可怕的清醒”。

他的意識被撕成兩半——一半仍站在共鳴環上劇烈痙攣，另一半卻被塞進某個浩瀚的記憶圖書館。無數陌生畫面在腦內爆炸：

-某個冰雪星球上，熵械族的機械方碑正在抽取地核能源......

-戴著奧古斯特家族戒指的手按下某個紅色按鈕，恒星觀測站化為火海......

-最清晰的記憶碎片里，十二個和自己長相相同的人躺在培養艙中，艙外站著手持數據板的洛蘭艦長——年輕了至少二十歲的洛蘭。*

“專注！”現實里艾麗卡的吼聲像隔著水傳來，“蟲族已經突破最后防線！”

黑鳶的神經導管終于完成接駁。林溯的五感突然擴展至整艘星艦——他嘗到D-32艙段泄露的冷卻液苦味，聞到輪機艙過載的焦糊氣息，甚至“看”見三公里外蟲族女王正在用口器啃噬破曉級的引擎室。

最恐怖的是，他能感受到黑鳶的“饑餓”。

機甲胸艙的生物質突然包裹住他，某種古老意識順著神經鏈接低語：

“獵殺時刻。”

當黑鳶真正蘇醒時，連蟲族都為之戰栗。

林溯的意識操縱著機甲撕開龍骨艙頂部裝甲，沖入宇宙空間的剎那，他發現自己竟能“看見”引力線的分布。黑鳶的翼狀推進器完全展開，每一片金屬羽毛都在釋放暗紫色粒子流。

蟲族女王發出超聲波尖嘯，她的六對鐮刀附肢同時斬來。林溯的意識還未發出指令，黑鳶已自行作出反應——機甲左臂變形出某種超越聯邦科技的武器：由熵械族金屬構成的三重脈沖刃。

第一刀斬斷女王的兩條附肢，墨綠色血液在真空中凝成冰晶。

第二刀劈開她胸口的生物裝甲，露出內部跳動的量子心臟。

第三刀落下前，林溯突然接收到女王的思維脈沖——不是恐懼，而是某種扭曲的喜悅。蟲族的集體意識在他腦內炸開：

“終于找到你了......深淵之子......”*

黑鳶的武器突然停滯。林溯的視野再度分裂，這次他看見更可怕的畫面：破曉級的裝甲縫隙里滲出靈骸族特有的藍光，整艘星艦正在變成某種活體矩陣。

“林溯！立即摧毀女王核心！”艾麗卡的通訊在神經鏈接中炸響，“艦長啟動了黑洞抑制器，我們只有九十秒！”

黑鳶的脈沖刃最終貫穿了蟲族心臟。但林溯清楚看見，瀕死的女王復眼里映出的不是自己的機甲，而是破曉級艦橋上某個正在微笑的身影——

那是本應堅守指揮崗位的洛蘭艦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