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王磊洗完澡，坐在錦江賓館的陽臺邊，陽光斜照進來，茶杯還冒著熱氣。

他看了一眼通訊錄，點下那個熟悉的名字。

電話很快接通。

“喂？”

“我，王磊。”

“……你還記得給我打電話啊？”徐麗萍那頭聲音不高，帶著點困意和淡淡的不滿。

“最近這邊事多，昨天才把房子的事敲定。”

“你買房了？”她語氣頓了一下，明顯驚訝。

“嗯，南門這邊，套二，位置還不錯。”

“你不是說要看看再說嗎？怎么突然就買了？”

“不是突然。”王磊語氣平靜，“我原本就打算定下來，只是想——買完房再讓你過來。”

那頭沉默了一秒，然后輕聲問：“所以現在……是想讓我搬過來一起住？”

“嗯，我這邊準備好了。”他停頓了一下，“你要是愿意，就過來。過來了，就不走了。”

這句話說得不重，但足夠清楚。

徐麗萍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幾秒，才像咬著筆頭一樣慢慢回道：

“那我得帶點衣服了。”

“帶上你自己就行。”

“別貧。”她笑了，“那我明天早上出發，到南都給你打電話。”

“我去接你。”

“行。”

電話掛斷，王磊看著手機屏幕幾秒，起身，把茶一口喝完。

上午十點，王磊從賓館地下車庫把車開出來。

南都的九月天氣還帶著些夏末的余熱，街道兩側梧桐已經開始泛黃，但人行道上還是熱氣騰騰。

他沒有著急回南門的新房，而是直奔一處熟悉的地址——錦江區紅星路上的一家證券營業部。

這是他前世最早開戶、也最熟悉的一家營業點。

上輩子他來這里的時候，是2002年，那時行情低迷，人也多半迷茫。而現在，他提前了一年到來——行情還沒起勢，市場尚未爆發，但他知道，“提前準備”才是最重要的。

辦公樓是老式建筑，電梯緩慢，墻壁貼著券商宣傳海報。

他走進營業大廳時，前臺姑娘抬頭看了他一眼：“您好，開戶嗎？”

“對，開個個人賬戶。”

“請坐，帶身份證了嗎？”

“帶了。”

她遞過表格，又順手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客戶信息登記單：“您是首次開戶，還是打算從其他券商轉過來？”

“新戶，但要轉兩筆資金進來，一共一百四十六萬。”

前臺手一頓，眼神明顯認真了幾分：“我這邊幫您登記一下，請稍等，我叫客戶經理過來為您辦理。”

不出三分鐘，一位穿著職業套裙的女客戶經理走了過來，臉上帶著職業但不失親切的笑意：

“您好，我姓林，您可以叫我小林。您這邊資金量比較大，我們可以直接走VIP通道辦理。”

王磊點了點頭：“可以，麻煩你了。”

“沒問題。”林經理帶他去了二樓一間半封閉的貴賓室，茶水和空調都開得妥妥的。

資料填寫、簽字、手機綁定流程依舊熟練，但不同的是——

在賬戶開好后，王磊當場通過手機網銀操作，兩筆轉賬先后到賬：

第一筆：46萬元，來自他之前的炒股賬戶，已經操作成熟、資金干凈；

第二筆：100萬元整，備注為個人資產轉入，系統合法渠道入賬。

林經理站在一旁看著到賬短信提示，神色不動，但心里已經默默打上標簽。

這種資金操作流暢、進賬干凈的人，背景不簡單。

“王先生，您的總資金已經到賬，合計146萬元，我們會在后臺自動為您匹配專屬交易通道和客服經理，如有需要，隨時可以直接找我。”

“好。”王磊點頭。

林經理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您有特定感興趣的板塊方向嗎？我們可以給您調研報告參考。”

“暫時不用。我自己選。”

“明白。”

手續辦完，王磊離開營業部時，天色正好，陽光透過樓宇灑在玻璃外墻上。

下午兩點，王磊準時在錦江區房管中心門口等李婧。

她一身素色連衣裙，背個公文包，走路仍是那種不快不慢的節奏。王磊遠遠看見，主動迎上去。

“手續我都帶齊了，你那邊呢？”她問。

“身份證、合同、銀行流水都在。”王磊點頭，“咱們進去？”

“走吧。”

排號、簽字、核驗、交稅、提交材料……一套流程下來，已經是下午五點過一點。

房管中心大廳的燈光開始泛黃，柜臺工作人員打了個哈欠，語氣都不再那么利索。

李婧把最后一份材料裝進文件夾，看了看時間：“今天總算辦完了，差點趕不上下班點。”

王磊點點頭：“辛苦了。”

“證件這邊我會盯著，等通知出來我給你送過去。”

“好。”

兩人并肩走出大廳，門外的天已經漸漸暗下來，路邊燈光剛剛亮起。

這時，王磊的手機震了一下。

他低頭一看，是吳建國發來的短信：

“葛強晚上有空，我訂了地方，六點半，三人一桌。”

緊接著電話也打了進來。

王磊接起。

“有空？”

“有。”

“那就好，我定了個清水私房菜，離你那不遠，葛強也答應了，晚上咱們邊吃邊聊。”

“行，我直接過去。”王磊說完，收起手機，轉頭看了李婧一眼。

她正合上文件袋，準備離開。

王磊忽然問了一句：“晚上有空嗎？”

李婧微微一頓：“嗯？怎么了？”

“有幾個朋友約吃飯，正好今天你幫了忙，不如一起去吃個便飯，算我請客。”

李婧看他一眼，似乎猶豫了一下：“你朋友的局，我去合適嗎？”

“沒幾個人，就隨便吃點，輕松的飯局。”王磊語氣平穩，“要是不方便你就說，我不勉強。”

李婧沉默了一秒，然后笑著點點頭：“行，那我正好也餓了。”

“走吧，我開車。”

兩人一前一后走向停車場，落日的余光從高樓之間斜斜灑下來，地上的影子被拉得細長。

清水館不大，王磊推門進去時，包間里已經有兩人落座。

吳建國穿著一件藏藍色短袖T恤，正低頭倒茶，葛強坐他旁邊，肩膀寬寬的，穿著舊牛仔褲和卡其色工裝襯衫，眼神有點拘謹，一看就是不太習慣這種“吃飯還談事”的場合。

“喲，來了。”吳建國抬頭笑了笑，“人齊了。”

王磊點點頭：“這是我朋友，李婧，今天剛幫我跑完一整天手續，順便請頓飯。”

“歡迎歡迎。”吳建國一邊起身一邊笑著朝李婧點頭，“這位是我高中同學葛強，搞裝修的，人挺實在。”

葛強站起來撓了下頭：“你好，我……就是干裝修，平時在南都跑項目。”

李婧禮貌點頭：“你好。”

葛強有點不太自在：“今天這頓，我就是來聽聽，能幫上啥我就說。”

王磊看著他，微微一笑。

他認得這張臉。

葛強。

前世他們一起干活、一起熬夜，有時候干脆收工之后就窩在出租房打幾圈麻將，喝點二鍋頭，天南地北地聊。

沒文化、沒背景，但實在，夠義氣。

有時候太直，有點莽，但王磊一直喜歡這種人——清爽、靠譜，不藏事。

“我們也不講場面。”王磊語氣平穩，“今天這頓飯就是認識一下，后面幫我做事，互相搭把手。”

葛強點頭：“你放心，我嘴笨，但手不懶。”

吳建國笑著補了一句：“他就是嘴笨，一開工比誰都急。”

王磊沒說話，只夾了口菜，神色平靜。

但他心里已經打定了主意——這活，就交給葛強來做。

前世的那幾年，葛強混得比吳建國還好。

項目多，圈子小，但活干得扎實，做完一單就有人介紹下一單，靠的不是關系，是口碑。

可惜，人太實在了。

后來行情下來了，裝修隊講的都不是手藝，是包裝和報價單上的花樣。他不肯學這些，還是一板一眼地干，別人三天出方案、兩天催簽，他還在跟人講墻面打底能不能多刷一遍漆。

慢慢地，他的活就少了。

不是沒人信他，而是沒人等得起。

他不壞，不蠢，也不懶，就是太老實，活在了一個越來越浮躁的年代。

王磊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他知道，像葛強這種人，得早拉進來，趁他還年輕、愿意扛活、還有沖勁，給他資源、給他機會，也給他一點帶路的節奏。

幾道菜吃得差不多了，二鍋頭也見了底，空氣里多了幾分熱氣。

吳建國擦了擦嘴：“你那邊房子什么時候收？”

王磊放下筷子：“這兩天，抽個時間過去看看。”

“要不要我們陪你一起去現場轉一圈？”

“等我把鑰匙拿到手，通知你們。”

葛強放下酒杯，問了句：“你那邊是整裝還是局部改？”

“整裝。”王磊回答得簡單，“地段、結構都不錯，預算不是問題，但我不想搞得太浮夸，住得舒服最重要。”

葛強點點頭：“明白，要的是清爽實用的感覺，那動線我們可以先測一遍，等你收房的時候，我帶卷尺和草圖板過去。”

“你現在跟著哪個施工隊？”

“我以前自己帶過一個，后來散了，現在就和幾個熟人合伙接活，小項目全自己干，大一點的再找人湊。”

吳建國一邊吃一邊補充：“他人手靠譜，師傅用得都不亂，干活不拖拉。”

王磊沒說話，只看了葛強一眼：“我最怕的就是偷工減料。”

葛強立馬點頭：“你放心，我不敢說最好的，但你要是真出了問題，我肯定上門賠禮。”

李婧這時看了王磊一眼，像是想開口，最終還是沒說。

她不知道王磊到底還有多少事沒告訴她，但能感覺到——這頓飯絕不是隨便吃吃那么簡單。

吳建國看了眼時間，笑道：“今天就當認識，反正后頭還有得折騰。”

王磊也笑：“是啊，這才剛開始。”

飯吃完，幾人一起出門，院外街燈亮起，微風吹得不冷不熱。

臨分別前，王磊看了葛強一眼：“你這兩天別接太滿，等我通知你收房那天，準備好量房。”

“沒問題，等你電話。”

吳建國擺擺手：“我這人懶，你不催我都不動，別客氣。”

王磊笑笑：“放心，催定了。”

飯后已是九點過，街燈下車流不多，城市開始安靜下來。

王磊開車送李婧回去，李婧的出租屋就在賓館后面一條街，一個老小區的單元樓。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李婧正要解安全帶，王磊忽然開口：“你等一下。”

她回頭：“怎么了？”

王磊一邊看著前方，一邊慢慢說：“我打算常住南都，接下來也不打算那么折騰。”

“嗯。”

“我想請你幫個忙。”他轉頭看她，語氣很認真，“給我當個生活管家。”

李婧微微一怔：“你說的……什么意思？”

“不是陪床，也不是保姆。”王磊語氣平穩，“日常瑣事幫我安排好，衣食住行有人管，辦事有人盯，出門有人打理聯絡。”

她沒急著答話，轉過頭認真看了他幾秒：“聽起來像助理。”

“差不多。比助理更信任一點，比戀人少一點邊界感。”

“你這是臨時起意，還是早就想好？”

“早就有這個想法，只是今天吃完飯，覺得你挺合適的，就順勢說了。”

李婧靠在座椅上，低頭想了想：“那我得辭職。”

“沒問題。”

“客房部經理也不是干了幾天，說走就走，多少也得給個交代，撐死也得兩周。”

“你按規矩來，我等你。”

“你打算怎么給我算這份工作？”

王磊沒猶豫：“你現在工資多少？”

“六千出頭，另有績效。”

“那就翻倍起，稅后給你一萬五。外加季度獎金、年終獎，還有不定期提成。”

李婧看著他，輕輕一笑：“你這待遇，給得挺像回事。”

“我辦事，盡量不寒磣人。”

李婧沒說話，車里安靜了片刻。

“你為什么找我？”

王磊回得很直接：“你做事靠譜，辦事有分寸，不多問，也不亂說。”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手指摸了下窗邊的玻璃：“你是第一個跟我談‘不陪床的私事’的人。”

王磊笑了笑：“你要真愿意，我也不反對。”

李婧白了他一眼，但嘴角輕輕一揚。

“我考慮一下，明天答復你。”

“好。”

車門打開，夜風撲面。

她下車前回頭補了一句：“要真干這活兒，你得先告訴我——你到底還有多少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