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羽凡的指尖觸到“慈幼庚申“匾額上滲出的血珠，那血竟是溫熱的。他猛地縮回手，發現匾額下的青磚地面干凈如新，沒有記憶中干涸的血垢，墻角也沒有瘋長的鬼藤。三十年前的慈幼局，竟透著幾分鮮活氣。

“別發愣。“白小桃扯著他躲到影壁后，她腕間的青銅鈴鐺不知何時變成了啞光的暗銅色，“這是載道川的'記憶回廊'，我們只有十二個時辰。“

月光穿過云層，照亮了院中央的青銅水鐘。張羽凡瞳孔驟縮——鐘面上赫然是母親曾畫給他看的“三更蠱紋“，只是此刻紋路里流動的不是水銀，而是藍色的燈油。更詭異的是，鐘擺懸停在空中，一滴將落未落的燈油里，映出七個模糊的嬰孩面孔。

“那是'時蠱'。“白小桃的呼吸噴在他耳畔，“初代用來標記重要時刻的......“

話音未落，東廂房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一個穿著素白中衣的少女踉蹌跑出，腹部隆起異常，七盞青銅燈嵌在肚皮上，隨著奔跑劇烈搖晃。張羽凡的蛇信嘗到了熟悉的味道——是母親的血氣，但比記憶中的更年輕鮮活。

“丙寅年臘月初七。“白小桃的指甲掐進他手臂，“你母親懷著你的時候......“

追出來的不是管事，而是個戴黑綢面紗的女子。她腕間的青銅鈴鐺與白小桃的一模一樣，只是多了道裂痕。面紗女子抬手間，七條銀針從袖口射出，精準刺入孕婦后頸的穴位。

“第七次試驗。“女子聲音冷得像冰，“胎兒的言骨融合度如何？“

暗處走出個佝僂老者，提著盞骨燈湊近孕婦腹部。燈光穿透皮膚，照出胎兒喉嚨里那塊發光的骨頭——上面已經浮現出殘缺的閃電紋。

“九成契合。“老者突然轉頭看向影壁，“不過有老鼠混進來了。“

張羽凡還沒反應過來，白小桃已經拽著他撲向水鐘。老者的骨燈炸開一團綠火，原先站立處的青磚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更可怕的是，那些孔洞里正爬出細小的藍色手臂，像發芽的豆蔓般瘋狂生長。

“跳進鐘里！“白小桃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青銅鐘面。蠱紋中的燈油突然沸騰，形成一個漩渦，“這是唯一的出口！“

下墜的感覺像是被塞進狹窄的管道。張羽凡在眩暈中看到無數記憶碎片閃過：面紗女子將某個發光的物體塞進孕婦口中；老者用銀針在嬰兒頭頂刺出七個“言“字；還有初代容器站在骨塔上，撕下的臉皮下露出和白小桃一模一樣的杏眼......

“嘩啦！“

他們跌進一個裝滿藍色液體的石槽。液體粘稠如血漿，卻散發著松脂的清香。張羽凡掙扎著浮出水面，發現這是個巨大的地下石室，墻上釘著三百六十五盞骨燈，每盞燈焰里都蜷縮著個嬰兒黑影。

“歡迎來到育嬰堂。“白小桃的聲音在石室里回蕩，“慈幼局真正的核心。“

張羽凡的蛇信突然刺痛。他轉頭看去，石室中央矗立著七具青銅棺，棺蓋透明如水晶。最中間那具棺材里，躺著個腹部隆起的女子——正是年輕時的母親，只是她喉嚨里插著根銀針，針尾連著紅線，紅線另一端......

連著白小桃的鈴鐺。

“現在你明白了？“白小桃撫摸著棺材，鈴鐺發出悲鳴，“我們都是......“

話被突如其來的鐘聲打斷。石室頂部的泥土簌簌落下，露出個旋轉的青銅羅盤。羅盤上的指針瘋狂擺動，最終停在刻著“癸卯“的格子上。

“糟了，管事在修正時間線！“白小桃猛地扯斷紅繩，鈴鐺墜地的瞬間，棺材里的母親突然睜開眼睛——那根本不是人類的眼睛，而是兩團跳動的綠色火焰。

石室開始崩塌。張羽凡在混亂中看到白小桃被藍色臍帶纏住腳踝，而棺材里的“母親“正用指甲劃開自己的腹部，取出一盞完好的青銅燈。燈焰里，有個嬰兒正在啃食自己的手掌。

“接著！“白小桃將鈴鐺拋給他，“搖三下，然后......“

臍帶突然勒緊她的脖頸。張羽凡下意識地搖動鈴鐺，第一下，所有骨燈熄滅；第二下，棺材里的“母親“發出慘叫；第三下還沒搖動，他的手腕就被冰冷的手掌握住。

面紗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后，黑綢手套下的皮膚布滿閃電狀疤痕：“偷時間的賊......“

鈴鐺脫手的剎那，張羽凡看清了女子面紗下的臉——那不是人臉，而是張正在融化的蠟像，五官不斷變換著男女老少的模樣。唯一不變的是右眼角下的淚痣，和白小桃的一模一樣。

“初代......“他喉嚨里的言骨突然發燙，燙得能烙穿皮肉，“你是初代容器的......“

女子撕下面紗，融化的蠟像下露出張羽凡最熟悉的面容——是他自己的臉，只是更加蒼白陰郁。這張臉張開嘴，吐出的卻是三百個人的合聲：“第一個完美的容器終于來了......“

白小桃的尖叫聲從遠處傳來：“別聽它說話！那是......“

世界突然寂靜。張羽凡發現自己的耳朵里流出了藍色液體，而初代容器的指尖正點在他喉間的言骨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順著骨頭蔓延，他看到無數記憶如走馬燈般閃過：

三百個孩童在育嬰堂里互相啃食喉嚨；

初代容器站在骨塔頂端，將撕下的臉皮扔進載道川；

白小桃從某具棺材里抱出嬰兒，偷偷換掉了他喉嚨里的骨頭......

“現在。“初代容器的手指突然刺入言骨，“物歸原主。“

劇痛中，張羽凡看到自己咳出了那塊發光的骨頭。但奇怪的是，骨頭上刻的不是閃電紋，而是個清晰的“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