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羽凡的指尖剛觸及那滴藍淚，慈幼局最高處的青銅古鐘突然自鳴。

“鐺——“

鐘聲裹挾著某種古老韻律在夜色中炸開，震得青磚縫隙里的藍色手印齊齊一顫。白小桃猛地拽住他的衣領向后躍去，兩人原先站立的地面瞬間被七道黑影刺穿。

“糟了，是'醒鐘'！“她腕間的青銅鈴鐺瘋狂震顫，幾乎要掙脫紅繩，“管事要放'七影'出來了！“

張羽凡的蛇信嘗到了空氣中的變化——原本濃重的血腥味里突然混進腐朽的松脂氣，就像母親腹部的青銅燈油。他看見西院的鐵門正在扭曲變形，門縫里滲出粘稠的藍色液體，那些液體落地后竟凝成嬰兒手掌的形狀，在地面上爬行。

“別看它們的眼睛。“白小桃突然用袖子捂住他的臉，“初代眷族的'影縛'之術，看了就會......“

她的話被截斷在風里。張羽凡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撫過后頸，不是人類的觸感，更像是浸泡過燈油的絲綢在蠕動。他喉間的言骨突然暴起藍光，在皮膚下勾勒出完整的閃電紋路，那些紋路順著脖頸向上蔓延，在左臉頰形成一個殘缺的“言“字。

“咦？“黑暗中有個聲音輕輕響起，“這個容器...養(yǎng)出初代真紋了？“

白小桃的骨針破空而出，釘在張羽凡腳前三寸的地面。針尾系著的紅繩突然無火自燃，幽綠色的火光照亮了圍墻——七個扭曲的影子正像宣紙上的墨漬般從墻根滲出，每個影子的脖頸都拴著青銅鎖鏈，鎖鏈另一端消失在夜色中。

最前面的影子掀起兜帽，露出張羽凡母親的臉。但那張臉正在融化，像蠟燭般滴落藍色黏液，嘴角卻詭異地咧到耳根：“小容器...把言骨給我......“

“跑！“白小桃一腳踹開最近的木窗，木屑飛濺中露出外面濃稠的夜色，“往載道川跑！記住，遇到藍水就跳！“

張羽凡躍出窗戶的瞬間，聽見身后傳來皮肉撕裂的聲音。月光將可怖的畫面投在身前的地面上：七個影子正在融合，逐漸凝成個腹部開裂的人形，裂口處垂落著無數(shù)藍色臍帶，每根臍帶末端都連著個微型頭骨。

他的左肩突然一涼。低頭看去，三條藍色臍帶不知何時已貫穿身體，卻沒有血流出來，只有冰涼的觸感順著血管蔓延。更可怕的是，被貫穿的部位正在半透明化，能清晰看見里面流動的藍色液體。

“吞下去！“白小桃突然將一枚骨釘拍進他掌心。那骨釘上的紋路與言骨同源，只是更加古老，“你母親留在飼房的！“

骨釘入手的剎那，張羽凡喉嚨深處涌起前所未有的灼痛。他張開口，發(fā)出的卻不是聲音，而是一道肉眼可見的波紋。波紋所過之處，貫穿身體的臍帶寸寸斷裂，七個影子同時發(fā)出刺耳尖嘯——那聲音不像人類，倒像是三百個嬰兒同時在哭。

月光突然被陰影吞噬。管事不知何時已站在屋頂，黑綢長衫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左手提著盞骨燈，燈焰里蜷縮著個嬰兒狀的黑影；右手握著串青銅鈴鐺，每個鈴鐺表面都刻著“慈幼“二字。

“小桃，“管事輕輕晃動鈴鐺，鈴舌撞擊內壁的聲音讓張羽凡耳膜刺痛，“你以為偷走'癸卯鈴'就能斬斷因果？“

白小桃的包子頭完全散開了，長發(fā)在風中飛舞如活物：“老不死的，你拿殘次品煉的七影也配叫初代眷族？“她突然咬破手指，將血抹在張羽凡眉心，“小子，看清楚了！“

血珠滲入皮膚的剎那，張羽凡的視野驟然開闊。他看見慈幼局正在塌陷，露出地底奔涌的藍色長河——那是由無數(shù)記憶碎片組成的“載道川“，河底沉著密密麻麻的青銅匣，每個匣子里都關著個孩童，他們脖頸上全拴著紅線，線的另一端...連著管事手中的鈴鐺。

“現(xiàn)在信我了？“白小桃拽著他跳向最近的水洼。下墜時，張羽凡看見七個影子融合成的怪物正把利爪刺進自己胸膛。沒有血，只有藍色的燈油汩汩涌出，在月光下凝成三個字：

“第三夜。“

冰冷。這是墜入水洼后的第一感受。

張羽凡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漂浮在藍色的河流中。無數(shù)記憶碎片像魚群般游過身邊：有母親將喉骨塞入嬰兒口中的畫面，有獨眼少年被釘在青銅柱上的慘狀，還有初代容器撕下人皮時露出的三百張人臉......

“別碰那些記憶。“白小桃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倒掛在某種透明的屏障上，長發(fā)垂落如瀑布，“第一次進載道川的人容易迷失。“

張羽凡想開口，卻發(fā)現(xiàn)水流封住了聲音。他的蛇信自動探出，在藍水中嘗到了三百六十五種不同的情緒：恐懼、絕望、憤怒......還有一絲幾不可察的、母親留下的希望。

“聽著，“白小桃的指尖在屏障上畫出血符，“管事用醒鐘喚醒七影，說明初代容器快要蘇醒了。我們要在第三夜之前......“

她的聲音突然扭曲。張羽凡看見有黑影正在白小桃背后的屏障外聚集——是那些藍色臍帶，它們像樹根般盤繞交織，逐漸形成個巨大子宮的形狀。子宮內壁上，七百個嬰兒手掌同時拍打。

“糟了......“白小桃的杏眼第一次露出恐懼，“是'歸巢'......“

屏障轟然碎裂。

張羽凡在激流中翻滾，七條臍帶如影隨形。最接近的那條突然裂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齒，朝他喉間的言骨咬來。

生死關頭，他本能地握住那枚母親留下的骨釘，狠狠刺入自己喉嚨。

“咚——“

像是有人在他顱骨內敲響了巨鐘。藍色的波紋以言骨為中心炸開，所過之處臍帶紛紛汽化。張羽凡感到有東西在喉嚨深處破碎，緊接著是一股前所未有的灼熱——他聽見了自己發(fā)出的第一個聲音。

那聲音不像人聲，倒像是千萬人同時低語。載道川的河水為之沸騰，無數(shù)青銅匣震顫著打開，里面的孩童殘魂齊齊轉頭。

七影組成的子宮開始崩潰。在徹底消散前，張羽凡看見每個嬰兒手掌心里，都刻著個細小的“替“字。

“你......“白小桃從漩渦中抓住他的衣領，眼中滿是震驚，“你剛才用的是'真言'？“

沒等回答，載道川突然倒流。兩人被拋出水洼，重重摔在某個陌生的院落里。月光下，匾額上“慈幼庚申“四個字正在滲血。

白小桃盯著他喉嚨上已經完全成型的“言“字，輕聲道：“歡迎來到三十年前的慈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