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兒救我！”

文天志在滅頂之災中嘶喊出聲，忽覺腕間刺痛。睜眼見病房頂燈晃著慘白的光，左手正死死攥著輸液管，淡青血管里回流的血線宛如畫板上走偏的朱砂痕。

“志兒，志兒。是我，媽媽”，周琴納悶“虹兒”是誰，隨即想起……。

“媽，你怎么在這兒？”

“你在學校暈倒了，老師把你送來的，怎么，剛才做噩夢了吧”。周琴沒說吐血的事。

“我夢見好像我被河水沖走了”。天志也沒說紅頭繩的事。

文家小院里的藥香浸透了夏末的木槿花，文建國弓著腰在煤氣灶上熬藥，陶罐里翻涌著黛褐色的湯藥。他特意加了三分合歡花——這味藥本不在老中醫方子里，是昨夜翻爛了《滇南本草》尋來的私心。

“志兒，你的電話”，周琴把諾基亞手機遞給天志。她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偷偷聯系了方曉燕。

“喂，誰呀？”那聲音虛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就像在問空氣。

“呆子，是我，你姐”

“啊！虹姐。”文天志的眼睛瞬間睜大，騰的從床上坐起來。

“怎么呢，聽說你把輸液管當素描筆啦？聽著，你馬上振作起來啊。我不許你這樣，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虹河大學可是重點大學，分低了可進不去。另外，你還得加強鍛煉，雖然在姐的英明領導下有進步，但差的還很遠呢。”方曉燕故作輕松地說。

文天志諾諾的應和著，手不自覺的摩挲那根紅頭繩，

“還有，把那根紅頭繩收起來吧，一個男的總帶著，不怕人笑話。還有那本你畫的冊子。”

“你怎么樣”文天志趁她說話間隙插了句話。

“還好，就是有點累，這邊競爭壓力大，我連跑步都停了，你可不許”方曉燕頓了頓，“不過也得自己注意身體，每周上學就別步行了”。

“青牛山...山神廟塌了一角。“文天志的手指無意識地繼續繞著那根紅頭繩。

“塌得好！“方曉燕突然拔高音調，驚飛了窗外一群麻雀，“那破判官像的眼珠子老掉色，上次還蹭臟我裙子。”

文天志想象著方曉燕瞪眼珠子的表情。

“還有，我告訴你個好消息，你教我的，來‘那啥’時，按合谷穴、血海穴、足三里穴緩解肚子疼的辦法，我幫好幾個同學按過，他們還要拜我為師呢……哈哈哈”

文天志靜靜聽著。他的思緒回到了玉虹河，爬上了青牛山，推開了山神廟的門。

“還有，還有。上周王奶奶家的藥碾子又卡住了，“她故意讓尾音染上笑意，食指在琴鍵縫隙間劃動。

“你猜怎么著？我用你教的杠桿原理，墊了塊鵝卵石——“電話那頭傳來壓抑的嗆咳，她停頓的剎那，看見自己映在琴漆上的倒影正咬著下唇。

“還有，還有你給我的……”

“還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命體驗。你也要適應沒有我的日子。體驗你的生命意義……”

放下電話的方曉燕一下垮了下來。她從原來同學那里知道了文天志吐血的事。一直強撐著，努力壓抑著內心翻涌的情緒，身體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臉上緊繃的肌肉徹底松弛，原本緊咬的牙關松開，眼神中的銳利與緊張瞬間消散，變得黯淡而疲憊。嘴角微微下垂，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苦澀。

整個人像失去支撐的玩偶，一下子趴在鋼琴上，淚水化作了玉虹河的水，青牛山的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