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這些，都是可靠之人。”

戎裝在身的何繼業向后一揮手，他身后那群人這才有了反應，紛紛向朱順見禮：“見過朱公子。”

訓練的倒是有素。

朱順詫異打量了他們一眼。

“唔！有勞大兄了。”

他作了個揖。隨后又扭頭看向肅穆而立的巡丁們，大聲道：“辛苦各位兄弟，待事情辦妥，人人有賞！”

一眾巡丁聽了，心下自是高興。

但礙于何繼業沒有發話，他們也不敢搭茬，只站在原地將視線落在領頭人身上。

朱順愣了下，很快恍然，笑道：“大兄，你這領兵治軍的能力，比起伺龍大兄可是高明多了，不說其它，這群人哪怕放在卒伍里也堪稱精兵了......”

聽到夸獎，何繼業連連謙讓。

聰明如他，一時間也沒能聽出朱順話里的弦外之音，轉頭就對著巡丁們吩咐：“愣著干嗎！還不快謝過公子！”

眾人轟然答應，紛紛向朱順道謝。

朱順聞言擺了擺手，臉上的笑容反倒變得愈發和煦。

“柳兒，將我的馬牽來！”

“好。”

柳兒應聲離開。

鄒伺龍的衛所兵確實不行。

可其手下上至千戶百戶，下至兵丁眷屬，卻無人不識朱順。

換句話說，就算沒有鄒伺龍，朱順也能使喚得動那些軍戶，可如果換做這支人馬，那顯然就未必了。

這其中固然有上行下效的因素。

但更多的，還是軍戶們對朱家的感恩戴德的原因。

天啟年間。

上一任龍川千戶還是李永勝。

李家因在洪武年間平滅河源亂民有功，被委于龍川千戶，兩百年來盤踞當地，千戶所內官職幾乎都被他們壟斷。

成了當地說一不二的土皇帝。

侵占軍田，奴役軍戶之事時有發生。

在此般重壓下，便有不少軍戶逃往山區躲避，結果李永勝勾結通衢巡檢司，血腥鎮壓軍戶逃籍丁口，一時間鬧得其轄下六屯雞犬不寧，家家戴孝。

這時候，朱順的父親恰從州府歸來。

朱父以雷霆手段將李家從龍川連根拔起，買通縣衙后，又向上報了個“霍山山匪擾民，千戶永勝帶兵剿之，大勝。是夜，山匪十數人尋仇，殺永勝闔家”，其后再用重金，去廣東都司為鄒世忠請功，曰“世忠乃嶺西屯百戶，永勝被殺三日，領本部全殲山匪于霍山。”

而這個鄒世忠，就是鄒伺龍的父親。

朱順與他的淵源，便由此而生，鄒家也因此徹底綁在了朱家的戰車上。

可謂忠心不二。

但此時，面對另一位得力心腹何繼業領來的這群人，朱順對他們允下的嘉獎竟無人應聲，心下尷尬之余，更多的則是驚訝。

他看了看臉色歡喜的何繼業，強壓住心頭不悅。

然后繼續問道：“縣尊可將衙門主事都召集一處了？”

何繼業臉色頓時變了，沉聲道：“我讓人在衙門口盯梢，回報說往來縣衙人數眾多，還有不少攜帶兵刃的武職將官，在下也拿捏不定縣尊意欲何為......”

“不如喊老鄒前來接應，以防不測。”

他說著就要回身往后走。

朱順松開手里長劍，拉住何繼業的衣袖，搖頭道：“不妥，如今各部都緊張萬分，倘若城中一下涌入太多兵士恐生嘩變，此事關重大，不能率性而為。”

何繼業止住腳步，似有不解：“公子要以身犯險？”

“無險。”

朱順擺手，示意他別在多言。

何繼業聞言有些著急：“這怎會無險，萬一縣尊改變了心意，以公子身份相脅，屆時該如何收場？”

“大兄多慮了，許縣尊在此地為官十多年，仍舊是一縣之尊，他歷經天啟、崇禎、弘光三朝也無調任，你覺得相比較隆武，他更信任誰？

況且此人性貪且疑，我朱家在龍川經營多年，今日既然敢將身份告知他，他是萬萬不敢輕舉妄動的。”

“這……”

見朱順把話說開，何繼業也不好再勸，他揮了揮手，示意下屬走遠一些，才低聲道：“那在下陪公子同往，若有變故，我第一個宰了那廝。”

朱順眨眨眼睛，印象里的繼業大兄可從未這樣緊張過。

“好，那辛苦大兄。”

待柳兒將馬牽來，他翻身上去，嫻熟的一抖韁繩。

馬兒打了個響鼻，徑直朝前奔去。

龍川縣城位于東江西岸，距老龍埠僅十多里路程。

半個時辰后，二人剛到城門處下馬，就立刻引起了皂吏的注意，一名幫閑小吏上前擺出架勢，看樣子是想索要銀兩。

朱順沒理會這蠢人。

牽著馬直直往前。

而邊上的何繼業，卻早已不耐煩，一把揪住那人衣領將其重重摔倒在地，隨即看向城門洞，冷笑道：“找死不成？”

這邊鬧出的動靜立馬驚動了其他人。

一個瘦猴兒似的皂吏遠遠便認出了何繼業，臉色勃然大變，急忙迎上前：“何巡檢，您這是上哪去啊？”

說著話，他連連給同伴打眼色。

要事在身，何繼業沒與其糾纏，甚至連看都沒多看那瘦猴兒一眼，只冷哼一聲，將腳從地上那人胸口移開。

跟著朱順進城。

等二人走遠，瘦猴兒才小聲罵道：

“呸！什么東西！”

......

縣衙大堂。

此時坐滿了身穿官服之人。

從服色和補子來看，其中大多是些芝麻綠豆的小官，還有幾位軍校。

坐在上首的，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頭戴幞頭、身穿青色官袍，此人正是龍川知縣許世平，頜下一把山羊胡襯得他一臉威嚴。

看上去倒是相貌堂堂。

許知縣不久前收到何繼業送來的消息，當下也不耽擱，立即命人將縣內的大小官吏，火速召集到衙門議事。

此時堂內眾人，三五攀談發出嗡嗡的噪音，讓他有些心神不寧。

不時抬眼向外張望。

正當許世平等得焦慮不安時，一個皂夫匆匆跑來，附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后，他才站起身，臉上帶著絲威嚴說道：

“諸位同僚！安靜一下。”

話音一落，堂內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許世平滿意的點了點頭，理了理他那山羊胡，開口道：“自甲申之后，建奴竊據中原，弒君屠城，屬實可恨！如今各地義軍烽起，龍川豈能甘于人后？”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認同。

“但是！”

許世平結束鋪墊，直接轉入了主題：“蛇鳥無頭，不行不飛！龍川招募義軍，總得有個領頭之人才行。

諸位同僚，可有推薦？”

他本就打算走個過場，順便親眼瞧瞧手底下這些官吏們都心思，可誰知話音剛落，底下立馬就有人跳了出來。

“回大人，卑職以為巫三祝，就是現成最合適的人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