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色樓船，緩緩停住，河水蕩開一圈圈浪花。

聽到林峰發話，不止是林家樓船，就連前面幾艘商會樓船，也都緩緩停了下來。

船上那些公子不止發生了什么，都紛紛到甲板欄桿旁，探出身子，看向身后林家大船。

林峰身后的林良俊幾人，也奇怪父親為何忽然叫住船隊。

“船停了船停了。”

“誒，怎么停下來了？”

“林老爺在看誰呢？”

兩岸人群，小聲議論起來。

林元身旁，中年大叔遲疑地看了一眼船上的林峰，聲音有些顫抖：“我是不是看錯了，林老爺……在看我？”

周圍人聽到這話，紛紛面露難色，往后退去，哪怕被踩到腳面裙角，也不敢在林元身邊久待。

方才那出言不遜的小姐，更是低著頭，鉆到人堆里，生怕扯上干系。

林元身邊，頓時空出一圈。

大叔臉色煞白，把剛才說過的話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么，竟然能被林家老爺聽到。

就在他腿軟幾乎要跪地時候，林元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大哥。不是看你的，是看我的。”

林元看向船上林峰，大大方方向前一步。

陸頡之就站在他身后半步，手扶劍柄，白裙微動，長發飄搖。

“這是誰家公子啊？”

“我的天，這仙子也太美了……”

“這小哥還挺俊，就是在滄瀾城沒見過。難道是外地的？”

林峰在船上，朝林元方向揮了揮手，大笑道：

“元兒，我說怎么黃瑜找不到你人了。合著背著我，偷偷摸摸做大事呢？”

“父親說笑了。黃管家可沒跟我說過，今日有登船游江這等雅事。”

林元笑著，針鋒相對。

周圍人見林元和林峰對答，臉上震驚，無以復加。

林元身旁大叔，呆呆看著他，一個字都說不出。

方才看林元好似看鄉巴佬的富家小姐，更是臉色煞白。

再蠢的人，都聽得懂“父親”兩字，是什么意思。

這年輕人，竟然是林家公子？！

可林家什么時候，又冒出來這么一號公子哥？

“你看你，又開玩笑。”

林峰不以為意，笑著敲了敲手中玉如意，不經意地后瞥了一眼。

在他身后，林良俊低下頭，眼神逐漸陰狠。

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竟然能在這兒碰到林元。

家中每年魚燈詩會，都有游船過江，他提前跟黃瑜打好招呼，讓他告訴父親，林元今日不知去向，就是為了不讓這小子拋頭露臉。

最好天河郡，沒人知道，還有一個林四公子。

林峰擺擺手，示意身旁下人放下小船：“去，接元兒和陸小姐過來。”

“不用。我自己來。”

林元扭頭，朝陸頡之笑笑：“既然遇到了，不如陪我登船，聊上幾句？”

陸頡之點點頭，開口問道：“要我帶你過去？”

“不用，那也太怪了。”

林元深吸一口氣，丹田之中那口真氣，涌向四肢百骸。

他的真氣運行沒有功法牽引，可經脈早已被癢癢撓和小木槌砸得通暢，此時稍一運氣，竟是在原地鼓起一陣風。

周圍人群被風吹得直抬手遮眼，卻聽得布料抖動聲傳來，再看林元，已飛身而起，好似鴻雁一般越過寬闊河道，最后腳尖輕點船上甲板，穩穩落定。

圍觀人群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覺得渾身忽然如墜冰窟，周圍竟然飄起了細小冰晶。

所有人只瞧得白裙少女翩翩然倚劍騰空，好似廣寒宮闕仙子直落人間，身后劃出一道清冷冰霧。

“仙……仙家，是仙家！”

不只是誰先喊出了這句話。

其他人如夢初醒，再看向船上那對，眼神早已熾熱如火。

看看，看看。

什么叫郎才女貌，人中龍鳳。

如此年輕的仙家弟子，尋常百姓怕是此生都難見一次，今日竟就在自己身邊遇到。

方才林元身邊大叔臉頰漲的通紅。

他剛才竟然跟林家四公子，聊了那么久。

這四公子，和他身旁仙子，竟然還是仙家弟子！

他已經想好自己百年之后，墓碑上要寫些什么了。

林元落在林峰身前，點頭行禮：“父親。”

陸頡之只是微微頷首，并未開口。

倒是林峰，拍拍林元肩膀，看著陸頡之，眉開眼笑：“哎呀，陸大人真是了不得。千藝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三小姐更是貌比天仙。”

他攬過林元肩膀，搖頭道：“你小子，有福。”

林元沒有接這茬，林峰放開他肩膀，伸手指向身后：“你大哥二哥三姐今天都在，難得好機會，你們兄姐弟幾個，好好聊聊天，我也不指望你們幾個嘴里能憋出什么詩詞歌賦。”

林元看向自己兩位兄長和姐姐，微笑抱拳。

他一點都沒有想跟這幾個人交流的欲望。

只是大庭廣眾遇見，再自顧自走開就顯得有些刻意了。

林良俊和林慧雪都冷著臉，礙于陸頡之在場，還是回了禮。

倒是林良平，朝林元點了點頭：“聽說四弟府中昨日有賊人。抓到了嗎？”

“還沒。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良平上下打量了林元一眼，平靜道：“以四弟身手，尋常賊人確實不中看。我要沒看錯，你是已練成真氣？”

“瞞不過大哥。”林元大大方方承認。

不怕你認出來。

就怕你們不識貨。

林良俊和林慧雪對視一眼，交換了眼神。

這下子竟然真是仙家弟子。

就在林元打算找個借口先離開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呼喊。

“讓行，讓行，仙家借道，仙家借道！”

呼喊聲此起彼伏，林元看向岸上，竟然是衙門捕役出動，迅速驅散岸邊人群。

什么情況？

一陣轟鳴聲，自遠處河面，由遠及近。

三道白練，貼著河面，劈開寬闊河水，蕩起紛紛揚揚水霧，直沖船隊而來。

林元皺起眉頭。

那是三個白袍年輕人。

他們腳下，是三柄長劍。

御劍飛行？

三人速度太快，轉眼已經到了第一艘樓船前，而笨拙的樓船根本躲避不及。

為首御劍一人，面無表情，輕描淡寫從腰間抽出青色小劍，隨手一劃。

偌大樓船，從甲板中間一分為二。

讓人牙酸的斷裂聲仿佛炮仗般此起彼伏，樓船裂開，向兩側傾斜著沉沒，激起數丈高的浪花。

船上那些方才溫文爾雅的公子們，此刻滿臉驚恐，接連落入水中，拼了命地撲騰著。

但這只是第一艘。

御劍青年，再次揮劍。

緊接著，第二艘，第三艘……樓船接連被劈開，可那御劍三人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轉眼間。

御劍三人，已至林家樓船前。

為首青年，對準船首，揮動青劍。

一道青光，攜卷著乳白色浪花水霧，直直劈來。

劍氣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