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城樓之上，夜風裹挾著細密的雨絲拍打在青磚箭垛上。

一名身披魚鱗鐵甲的副將突然撞開雨幕，鐵靴踏得積水四濺。

聽到這位副將的聲音。

還在城樓拐角處敘舊和分析局勢，商討作戰方案的皇甫嵩和朱儁兩人，當即都轉過身來。

“朱兄，你既有皇爺佩劍，此次戰役便由你來指揮吧。”皇甫嵩說道。

“誒，不妥不妥，皇甫兄，你我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臨陣換將實乃不祥之兆的道理，無需多言，老夫此次前來，乃是相助你老哥破賊！”

說到這，朱儁忽地雙手抱拳對著長安所在的地方，接著道：“皇爺佩劍，只斬臨陣脫逃者！”

“好！既如此，那就讓咱老哥倆再度聯手，為朝廷分憂！”

皇甫嵩拍了拍朱儁的肩膀，轉身就對著傳令兵，發號施令，“傳我的命令，全體進入戰斗狀態，按照既定戰術迎戰，如有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很快。

隨著戰鼓響徹夜空。

樊稠率領的兩萬西涼軍也隨之來到潼關之下。

只聽他一聲令下，所有西涼軍當即趁夜猛攻潼關，卻見城頭火把如星，滾木礌石轟然砸落。

皇甫嵩親立城樓，白須在火光中飛揚，朱儁持劍督戰，喝令弓弩齊發。

西涼軍架起的云梯被熱油澆透，烈焰瞬間吞噬數十士卒，慘叫聲撕破夜空。

樊稠揮刀喝令沖鋒，忽聽城內戰鼓震天，城門驟開，數千鄉勇如潮涌出。

“殺啊！”

“為了我們妻兒老小，殺啊！！”

“活著當官，死了拿錢，干他娘的！拼了！殺啊！！！”

這些平日務農的漢子此刻皆是雙目赤紅，一個個都開始了不要命的打法。

有些甚至還沒有合適的武器，只是揮舞著釘耙鋤頭，竟將西涼軍逼得節節敗退。

“啊？！！”

“救將軍！快！！救樊將軍！！”

“撤！！！”

混戰中樊稠的坐騎忽地被長矛刺穿，使得他滾落泥潭。

好在他的親衛拼死將他拖出，這才不至于讓他身首異處。

直到寅時，戰斗才堪堪逼近尾聲，樊稠率殘部潰退，兩萬兵馬折損過半，尸骸堵塞護城河，血水將關前土地浸成暗紅。

不多時。

樊稠已然甲胄盡裂，滿面煙灰地跪于李傕帳前，沙啞請罪。

帳內諸將鴉雀無聲，臉上表情皆是極為精彩。

唯賈詡一臉平靜地盯著帳外，那已然變小的雨水，若有所思。

“文和先生，如今吃了敗仗，士氣低落，這該如何是好？”

諸將沉默了半晌后，最終還是李傕開口打破這個沉默。

“我軍雖然吃了敗仗，但手上仍有十萬余眾，皇甫嵩必不敢乘勝追擊。”

賈詡先給眾人吃了一粒定心丸之后，才徐徐說道：“漢軍畢竟不過一些鄉勇，不知戰場無情之理。”

“李將軍可命將士偽裝成往潼關逃難的百姓，并稱新豐被破，請求入關茍延殘喘。”

“這些‘百姓’暗中攜帶火油、毒煙罐等，入夜后縱火焚燒糧倉并制造混亂，我軍可趁此攻城，則潼關必破誒。”

郭汜提出異議，“皇甫嵩和朱儁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將，怎么會看不出這種炸降之策？”

賈詡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半晌，這才說道：“李將軍可遣一隊將士，將附近所有百姓全都擄掠而來，一部分老弱婦孺用以混入我軍傷兵。”

“另一部分壯丁，可讓其走在軍陣之前，屆時即便皇甫嵩和朱儁看出了我們計謀，他們也不敢再隨意放箭投石，否則必定激起兵變。”

“第一策可次日黃昏施行，那時應當已經沒了雨水，而且也可降低他們內心的防線。”

“第二策則翌日中午施行，餓了七八，乃至十來二十個時辰的百姓，哭喊聲只會更加刺耳。”

隨著賈詡最后一個字音落下，眾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要是真按照賈詡的計策來，即便皇甫嵩等人強忍著兵變的風險投放箭矢流石，那也能大大減低己方軍隊的損耗，只是可惜了那些無辜百姓的性命。

若是能夠成功入城，一旦用起火攻之法，必然會導致潼關內大量軍民死亡，嚴重起來，甚至能夠將潼關大小建筑盡數焚毀！

“妙啊！文和先生此計甚妙，就依文和此計，哈哈哈哈！！！”

“傳我的命令，迅速組織幾隊軍士，將方圓百里之內的百姓全都給我抓來！！”

“……”

就在叛軍大營傳來“哈哈”大笑之時，站在潼關城頭的皇甫嵩與朱儁臉上卻掛滿了愁緒。

望著遠處潰退的西涼軍殘部，嗅著夜風裹挾著的血腥之氣，朱儁嘆了聲道：“皇甫兄，此戰雖勝，卻只是開始，李傕、郭汜擁兵十萬，絕不會因小挫而退。”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董賊剛死，朝廷初定，無論怎么樣我都會給陛下和皇爺，留下充足的時間。”

“朱兄并非此次主將，若是城破在即，可以回京稟報為由頭離去，不用留下白白送命。”

皇甫嵩瞇著眼望向敵營方向，看樣子，他已經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皇甫嵩！你這話將我置于何地？我并非貪生怕死之徒，你皇甫嵩死得，我朱儁難不成就死不得？”

“你就沒有想過該如何擊退叛軍嗎？！”

朱儁質問道。

“擊退叛軍談何容易？”皇甫嵩嘆了口氣，接著道：“若是有兩萬精兵，我倒是可以出城一搏，只可惜，唉。”

今夜注定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翌日中午。

叛軍果然如賈詡計策那般，將一堆百姓壯丁推至軍陣前列，借此來抵擋漢軍的箭矢和流石。

皇甫嵩好不容易控制好士氣，將這一波叛軍擊潰。

待到黃昏之后，天空又再度下起了毛毛細雨。

朱儁忽見雨幕中，隱約有火光移動，好似想到了什么，“他們收攏潰兵的行為怎么有些不正常？等等！那是什么？！”

只見一群衣衫襤褸的老弱婦孺哭喊著快步朝著潼關大門的方向跑來。

有士卒飛奔上城樓急報：“稟告將軍！有一批新豐逃難百姓正在向我方跑來，已逼近百步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