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府，李村。

四人丈量完昌隆號的五十畝田地，沈言拿出賬簿，記錄了數據后，大概測算了一下，發現田地面積和記錄差別不大。

沈言已有心理準備，昌隆號的人也不可能將明面上的數據造假。

“走，我們去下一處村莊看看。”沈言招呼三人，速度極快上馬，轉身離開。

“哥哥，這里有沒有問題？”蒲應縱馬好奇問道。

“這些田地數據都記錄在案，有問題的幾率極小……”沈言緩緩搖了搖頭。

“沈官人，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楊鳴詢問道。

“這幾天我們的任務很簡單，先將記錄在案田地先丈量一下，順便打聽一下四周有沒有昌隆號的田地……”沈言笑道。

只要有問題，早晚都能露出破綻。

“是！”

“我們走，駕！”眾人縱馬，順著山路向下一個村落前進。

接下來數日，沈言等人早出晚歸，踏遍了周圍幾個村子，一一丈量和測算土地。

可惜，這些昌隆號的田地都沒有問題。

沈言并沒有在意，繼續打聽消息……

這天大清早，沈言洗漱完畢，掛上鐵尺剛要出門，就聽到敲門聲。

“誰啊？”

“沈官人，是我……”外面，王峽聲音響起。

沈言拉開門，發現王峽和馬建安滿臉嚴肅的站在門口。

這幾天，馬建安隨自己一起出行辦事，王峽監視小院四周，若二娘要出門，他會暗中跟隨保護。

兩人抵達，絕對有事情。

“有事？”沈言反手關門，看著兩人。

“沈官人，我發現有人在附近窺視……”王峽猶豫片刻道。

“對，昨天我們回來路上，也察覺到有人窺視，觀察后并沒有發現跟蹤之人。”

“昨天晚上和王峽聊了聊，想不到他也有所發現，故過來匯報！”馬建安叉手，沉聲道。

“王峽，可有發現？”沈言皺著眉頭看著王峽。

“官人，我詢問過四周街坊，有一個大漢向附近的人打聽你的情況。”

“街坊們描述過那大漢的模樣，身材高大，武功不弱！”王峽繼續道。

沈言臉色微變，沉默片刻，有所明悟。

若有人找自己麻煩，大概率是昌隆號的人，丈量昌隆號田地之事，已被他們知道了。

反應之快，非同小可！

不過，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沈官人，我們人手太少了，恐怕無法完全保護。”王峽繼續道。

沈言微微額首，身邊人手確實有點少，看著王峽道：“鏢局還能抽的出人手嗎？”

“前天我過去過一趟，一些離開的鏢師又被總鏢頭找了回來。”

“你回去一趟，讓馬伯再抽調兩人過來，待遇和你們一樣。”

“好，我現在就去一趟！”王峽點頭，叉手離開。

“建安，你去把蒲應叫過來，我有事情找他……”

“好！”

沈言送走兩人后，發現有人拉扯自己的衣角，回頭一看，意外發現二娘滿臉緊張的看著他，顯然已聽到三人對話。

“沈郎，這怎么回事？”

“沒事，這段時間你留在家里，房門鎖好，有什么事情讓王峽去做。”沈言轉身進門，拉著二娘的手道。

“嗯！”二娘乖乖的點了點頭。

沈言叮囑一番后，出門后，老遠看到蒲應小跑過來道：“哥哥，怎么了？”

“我猜測昌隆號的人盯上我了……”沈言低聲將王峽和馬建安發現的事情說了一遍。

“什么？”蒲應臉色難看起來。

“蒲應，你和楊鳴手下有多少可靠的白役？”沈言詢問道。

“大概十多個人，哥哥有何吩咐？”

“你去找楊鳴，將可靠的白役都召集起來，喬裝打扮后，一部分人盯著昌隆號，另外一部分人盯著家里四周……”

“如果他們再出現，就過來告訴我。”

“這些錢，讓他們分了！”沈言從懷里掏了兩錠銀子，塞了過去。

蒲應知道事情重要性，接過銀子塞進懷里，答應下來。

兩人商量一下細節，蒲應急匆匆的去找楊鳴。

沈言看著蒲應消失的背影，松了口氣，若遇危險，身邊就一把鐵尺。

鐵匠鋪的冶鐵爐應該晾干了，去看看！

沈言轉身來到街尾鐵匠鋪時，發現鐵匠鋪中冶鐵爐已砌好了，墨老和幾個工匠蹲在爐旁仔細觀察，嘴里還念叨著什么。

四周收拾的干干凈凈，角落里堆積著大量的鐵錠和焦炭……

“墨老！”沈言笑著走進去鐵匠鋪，叉手打招呼。

“沈小哥，冶鐵爐修好了，你來看看？”

“考慮到人手不夠，我特別找了幾個工匠過來……”墨老指著身邊幾個穿著麻布短襯衣服，皮膚黝黑，滿臉憨厚的男人道。

沈言瞟了一眼，發現這些人手指關節粗大，還有老繭，配合他們的膚色，大概率是冶鐵工匠。

難不成，墨老家里是做鐵器生意的？

沈言沒興趣窺視別人秘密，轉頭將注意力放在冶鐵爐之上，仔細看了看眼睛一亮。

高聳的煙囪豎立，兩個風箱已安裝好了，一個風箱是從底部吹風進去，另外一個風箱從頂部吹風。

大量的空氣涌入，其中的氧可以和鐵水中的碳結合，減少鐵里的碳含量。

這冶鐵爐和自己畫的圖，分毫不差！

“好手藝啊！”沈言撫摸冶鐵爐外厚實的耐火磚塊，滿臉感慨道。

“老夫監督，自然沒有問題。”

“沈小哥，不如我們今天試試效果？”墨老迫不及待了。

“可！”

沈言將長袍撩起，扎在腰帶上，先拉扯風箱，試了試吹風效果，隨后免起袖子拿起鏟子，往冶鐵爐之中添加材料。

墨老捋著胡須叫上眾多工匠幫忙，齊齊上陣。

一層鐵錠，一層焦炭……

冶鐵爐容量頗小，只能裝下數十斤的鐵錠和焦炭……

裝好材料后，沈言脫掉衣服，換上皮革制作的隔熱服，戴上特制的帽子和面罩，開始點火。

“用得著防護那么嚴實嗎？”墨老看著沈言換衣服，普通鐵匠都會穿皮革防護衣，抵御高溫，可沈言這個防護的太嚴實了。

“嗯，攪拌法的特點就是工匠必須在高溫下，長時間不停攪拌鐵水，沒人能受得了！”沈言笑著解釋，穿好過后，端著一盆水從頭澆到腳。

這種生鐵攪拌煉鋼法在17世紀廣為流行，英國用此法，年產數十萬噸鋼鐵。

攪拌法問題就在于，要工人在高溫下不停地攪拌鐵水，讓其與空氣混合，高溫之下，極其辛苦。

“好，你們幾個來拉風箱！”

“是！”

隨著工匠不停拉動風箱，爐子里的火焰越來越大，鐵錠在高溫下慢慢變紅，散發耀目光芒，緩緩化成鐵水。

沈言頂著炙熱高溫，拿著鐵棍，不停的攪拌快要凝固的鐵水！

時不時還有用水降溫鐵棍，以免高溫熔化。

太熱了，他攪拌了一刻鐘就受不了，退了下來。

墨老讓另外一個工匠穿上那衣服，頂替上去繼續攪拌，時不時還潑水到衣服上，濃濃蒸汽籠罩。

沈言光著膀子，涼快處休息了一會兒，喝了一罐子水，又頂替那名工匠繼續攪拌。

大半個時辰后，沈言讓他們停止拉動風箱，將炙熱的鐵水倒入準備好的磨具之中。

等到零件稍微凝固，沈言用鐵鉗夾起來通紅零件，拿起鐵錘，在鐵氈之上敲打起來。

叮當聲音悅耳！

幾個工匠聽到這聲音，眼睛一亮，作為擁有豐富經驗的工匠，他們能從敲擊聲中聽出好壞。

這被敲擊的金屬錠，響度低但音調高，火花密集且分叉多，亮度高！

好鋼啊！

一時之間，眾多工匠看著冶鐵爐，口水都嘩啦啦的！

墨老也是識貨之人，滿眼炙熱的看著冶鐵爐，猶若看到寶貝。

沈言并沒察覺眾人異常，全神貫注的敲打著鐵錠，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在工作室里鍛造刀具時。

單純，快樂！

沈言打鐵時，身邊工匠也沒有閑著，不停將剩余的鐵水倒入模具之中。

沈言讓人做的模具，都是后世的工具，比如扳手，榔頭，起子等等……

預成其事，先利其器！

等工匠將這一爐的鐵水都引出來后，鐵氈上，沈言將三菱刺大概形狀敲了出來……

隨著溫度降低，三菱刺變了顏色。

沈言拿著三菱刺放到油桶和尿液里淬火，轉頭發現墨老盯著快要冷卻的工具零件。

“這一爐鐵水，質量都極好！”墨老如獲珍寶的拿著鐵鉗，夾起一塊微微發紅的零件道。

“成功了！看來師傅教的都是真的。”沈言抹了抹額頭汗水，開始胡說八道。

“沈小哥，你看這冶鐵爐的辦法能不能……”

“你出一個價，我保證不還價！”墨老搓著手，滿臉討好的看著沈言。

“墨老，您幫了我大忙，這冶鐵爐攪拌法乃師傅教授冶煉辦法之一，并不算先進，你若喜歡，可拿去隨意使用。”沈言毫不在意的笑道。

后世冶煉鋼鐵辦法極多，冶鐵爐攪拌法不過是過度，缺點也極多。

比如無法控制冶鐵爐之中鋼鐵的含碳量，每一爐材料太少，最多幾百斤。

轉爐煉鋼法，才是大規模煉鋼的好辦法！

墨老有關系有人脈，用這辦法交好自然是最好的。

“這還不算先進？”墨老抽了口冷氣，看沈言的目光更加炙熱。

“自然，我師傅還教了轉爐煉鋼法，那煉鋼速度更快，質量也更好！”沈言笑道。

以后還有機會，墨老知道急不來，只能退而其次看著沈言。

“老夫怎么能白白拿你的東西，這樣吧，老夫用東西給你換……”

“沈小哥，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