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房內】

“國公爺！參湯吊不住氣了！“穩婆滿手是血地撞開門，寒風卷著雪粒子撲滅了兩盞燭火。

裴錚一把扯下濺血的護心鏡，玄鐵鎧甲哐當砸在地上。他單膝跪在床榻邊，把渾身青紫的嬰兒貼在妻子漸冷的胸口：“阿沅你瞧，窈窈的眉眼像極了你......“

“抱走......“榻上女子唇色灰白，指尖突然痙攣著抓住丈夫手腕，“巫醫說胎里帶了毒，別讓她吸我的病氣......“

嬰兒忽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裴錚瞳孔驟縮——懷中小團子的胎發竟浮起詭異金紋，而妻子嘔出的黑血里，分明蠕動著米粒大的紅蟲！

“蠱毒？！“他劈手奪過太醫的銀針往蟲群刺去，蟲尸爆開的剎那，梁上傳來瓦片碎裂聲。

“追！“門外三個少年嘶吼著撞破窗欞。最年幼的那個反手甩出袖箭，金雕羽翎上淬著幽藍冷光：“敢害我娘和妹妹，小爺把你剁碎了喂狼！“

【廊下】

“主子，裴家三郎的箭擦過您發冠了。“黑衣影衛跪在雪地里，掌心托著一截割斷的銀發。

謝無咎摩挲著面具下灼痛的舊疤，目光凝在回廊盡頭：裴家女眷正將一盆盆血水往外潑，而東墻角的雪堆下，半截人偶露出染血的桃木芯。

“九陰轉生體竟在西疆現世......“他碾碎指間卜筮用的蓍草，染血的汁液在雪地上蜿蜒成卦象，“坎上巽下，果然是死局。“

屋內突然爆出嬰兒啼哭，謝無咎袖中龜甲應聲裂開兩道紋路。他鬼使神差地摸向暗袋，那顆準備喂給蠱王的蜜餞山楂，此刻燙得驚人。

【產房內】

“讓開！“裴錚揮開阻攔的太醫，懷中嬰兒的金紋已蔓延到脖頸。他赤紅著眼劈開祠堂銅鎖，將世代承襲的虎符砸在供桌上：“列祖列宗在上，裴家愿用百年兵權，換我妻女一線生機——“

“裴國公的軍功，不如換本座一卦。“

霜色袍角掠過門檻時，滿屋燭火倏然凝成幽藍。裴錚猛回頭，看見國師蒼白指尖懸著一簇冰焰，而女兒竟伸出小手去抓那團冷火。

謝無咎頓了頓，突然扯斷腕間法繩系住嬰兒腳踝：“令嬡命格至陰，克親。“

“放屁！“裴家二郎踹門而入，腰間還掛著滴血的刺客頭顱，“小妹出生時滿城枯木逢春，欽天監都說這是祥瑞！“

“二弟！“長子裴琰奪過人頭砸向墻角，轉身行禮時卻故意撞翻案上銅盆，“國師大人見諒，我們武夫聽不懂彎彎繞繞。您直說要多少軍餉做法事？“

謝無咎掃過三張肖似的怒容，忽然俯身逼近裴錚懷中的嬰兒。玄玉面具幾乎貼上她皺巴巴的小臉：“想要母親活命，就跟本座走。“

“你休想！“裴家三兄弟齊齊拔劍。

【嬰兒視角】

姜窈被濃重的死氣嗆得窒息。前世在墓穴中見過的陪葬巫蠱器，此刻正通過母親的心頭血催動。她拼命運轉望氣術，終于在謝無咎袖口窺見一線紫光——

“咿......啊！“她突然攥住男人垂落的銀發。

謝無咎渾身劇震。發根舊疤傳來鉆心刺痛，那是十年前師尊用噬骨釘留下的“懲戒“。可這嬰孩掌心涌出的暖流，竟讓疤痕生出新肉！

“你......“他指尖冰焰暴漲，卻在觸及她眼淚時化為暖霧。眾人驚恐地看到，國師從不離身的面具裂開細紋。

姜窈趁機將所剩無幾的靈力注入母親心口。隨著蠱蟲灰飛煙滅，她嗅到謝無咎身上傳來熟悉的槐花蜜香——是前世孤兒院門前，那個總給她糖人的瞎眼爺爺的味道。

“成交。“謝無咎突然用大氅裹住嬰兒，“每月朔望之日，本座來取人。“

“取你祖宗！“裴家老三的劍鋒擦過他喉結，“當我們裴家是育嬰堂？“

“三郎！“床榻上忽然傳來虛弱的輕喚。裴錚狂喜地撲到床邊：“阿沅！“

姜窈看著母親頸間黑霧消散，終于精疲力盡地昏睡過去。最后映入眼簾的，是謝無咎撿起地上臟污的蜜餞，用袖角一點點擦干凈。

【次日清晨】

“所以您就答應讓窈窈拜師？“裴琰咬牙切齒地瞪著妹妹腳踝上的法繩，“這玩意比囚犯的鐐銬還重！“

裴錚正給女兒繡歪歪扭扭的虎頭帽，聞言一針戳破手指：“國師用心頭血結了契，他說窈窈活不過三歲除非......“

東廂房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眾人沖進去時，只見裴家三郎正把謝無咎送的拜師禮——整箱東海鮫珠倒進池塘。

“小妹抓周要擺刀槍劍戟！“少年把妹妹舉過頭頂，“這種娘娘腔的玩意......“

“啪！“

最小的鮫珠突然彈起，精準打中他膝窩。裴家三郎跪地時，懷中嬰兒被紫霧穩穩托到謝無咎臂彎。

“本座現在就要朔望之期的利息。“國師低頭嗅了嗅奶香味的團子，轉身消失前留下一句，“哭的時候，比卜卦的龜甲吵。“

【屋頂】

影衛看著自家主子用狐裘裹住偷來的嬰兒，終于忍不住開口：“您真要養大九陰體？當年師祖就是被......“

“聒噪。“謝無咎彈指凍住下屬的嘴。懷中小團子因術法波動醒來，琉璃似的眼珠倒映著他面具裂縫下的舊傷。

他忽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封印噬骨釘的符咒：“咬這里。“

姜窈茫然含住他蒼白的皮膚，尚未長牙的牙齦蹭過鎖骨時，謝無咎悶哼一聲。噬骨釘催生的黑氣竟順著嬰兒唾液被緩緩吸出！

“果然是天定的藥引......“他笑著擦掉她嘴角血漬，將蜜餞碾碎成汁喂過去，“好孩子。“

瓦當上的雪化了。謝無咎沒注意到，自己破損的面具下，那道橫貫眉骨的傷疤正在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