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凡轉過身，走到秦淮茹面前，蹲下身子，握住她納鞋底的手。她的手指因為常年做活，指腹有些粗糙，但依舊溫暖。

“不想干什么，”李平凡的聲音放柔和了些，“就是覺得，賈東旭那工作，挺可惜的?！?

“可惜什么？”

“可惜……放在他那樣的人手里，屈才了?！崩钇椒舱Ａ苏Ｑ?，“你說，要是換個人干，是不是能為國家多做點貢獻？”

秦淮茹被他這話說得哭笑不得：“你又胡說八道了！那工作是人家憑本事考進去的，哪能說換就換？”

“事在人為嘛?！崩钇椒舱酒鹕?，伸了個懶腰，“走，別納了，天兒不早了，早點歇著。明天啊，咱們出去溜達溜達。”

“去哪兒溜達？”秦淮茹一邊收拾針線笸籮，一邊隨口問道。

“就去……軋鋼廠門口轉轉吧?！崩钇椒驳恼Z氣輕描淡寫，仿佛只是臨時起意，“明天不是有市民參觀嗎？咱們雖然不進去，也可以在門口感受一下工人老大哥的熱情嘛?！?

秦淮茹心里“咯噔”一下，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去軋鋼廠門口？那不是正好碰上賈東旭下班？”

“碰上就碰上唄，”李平凡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都是一個院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怕什么？再說了，咱們是去看熱鬧的，又不是去找茬的。走吧，媳婦兒，睡覺！”

說著，他不由分說地拉起秦淮茹，吹熄了桌上的煤油燈。屋子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爐子里的煤球還透著暗紅的光芒。

秦淮茹被他拉著，心里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明天會發生點什么。但看著丈夫那胸有成竹的樣子，她又莫名地感到一絲安心。

這個男人，雖然有時候看著玩世不恭，卻總能在關鍵時刻護住她，給她依靠。

從她當初拒絕賈東旭，毅然選擇嫁給這個當時在旁人看來一無所有的男人開始，她就認定了，這輩子，跟定他了。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四合院里就漸漸有了聲響。倒尿盆的嘩啦聲，咳嗽聲，自行車鈴鐺的脆響，還有各家各戶生爐子時飄出的煤煙味兒，交織在一起，構成了這個時代特有的清晨交響曲。

李平凡難得起了個大早。秦淮茹已經把早飯做好了，是簡單的玉米面糊糊配咸菜疙瘩，外加兩個昨天剩下的窩窩頭。

“今天真要去軋鋼廠門口？”秦淮茹一邊給他盛糊糊，一邊又問了一遍。

“去，當然去。”李平凡接過碗，呼嚕嚕喝了兩口，含糊不清地說，“吃飽了才有力氣看熱鬧。”

秦淮茹給他遞過一個熱好的窩窩頭：“你可別惹事啊?！?

“放心吧，你男人我心里有數?！崩钇椒踩齼煽诔酝暝顼?，擦了擦嘴，站起身，“走，穿厚實點，外面風大。”

秦淮茹拗不過他，只好找出自己最好的一件藍色棉襖穿上，又圍了條紅色的毛線圍巾。

李平凡也穿上了那件卡其布中山裝，外面又套了件黑色的棉大衣，這是他姥爺留下來的，料子極好，雖然款式老舊，但穿在他挺拔的身材上，倒也顯得精神。

兩人鎖好房門，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此時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胡同里人來人往，自行車流成了主要的風景線。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子割一樣。

李平凡故意放慢了腳步，和秦淮茹并排走著，時不時地說笑兩句。

秦淮茹雖然心里還有些忐忑，但被丈夫牽著手走在熟悉的胡同里，看著他俊朗的側臉，心里也漸漸踏實下來。

她的男人，比賈東旭可強太多了，不光是長相，更是那份從容不迫的氣度和遇事不慌的頭腦。

他們沒有直接往軋鋼廠大門的方向走，而是在附近繞了繞，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才朝著廠區那邊溜達過去。

軋鋼廠的大門外，果然比平時熱鬧了不少。

幾輛插著小紅旗的大巴車停在路邊，一些穿著整齊、胸前別著“參觀代表”紅布條的人，在幾位廠里干部的引導下，正準備進廠。門口的保衛科人員也多了幾個，維持著秩序。

李平凡拉著秦淮茹，不遠不近地站在一棵光禿禿的楊樹下，饒有興致地看著這番景象。

“你說，賈東旭看到咱們倆在這兒，會是什么表情？”李平凡低聲笑著問秦淮茹。

秦淮茹緊張地四下看了看，嗔道：“你小聲點！”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后傳來一個尖利刻薄的聲音：“喲，這不是李大‘閑人’和秦‘小姐’嗎？怎么著，也想來軋鋼廠開開眼界？可惜啊，這地方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進的！”

李平凡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賈張氏。他緩緩轉過身，臉上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笑容。

賈張氏叉著腰，唾沫橫飛，三角眼惡狠狠地瞪著他們。賈東旭跟在她身后，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剛下早班，正準備回家，沒想到一出廠門就碰上了最不想見到的兩個人，而且看樣子，他們似乎是特意等在這里的。

尤其是看到李平凡和秦淮茹站在一起，男的挺拔，女的俊俏，站在一起格外登對，而秦淮茹臉上那幸福滿足的神情，更是深深刺痛了賈東旭那顆本就敏感脆弱的心。他覺得李平凡就是故意的，故意帶著秦淮茹來他面前炫耀！

“媽，跟他們廢什么話！”賈東旭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他今天心情本就不好，昨晚因為李平凡的事情又被母親念叨了半宿，早上干活的時候還出了點小差錯，被車間主任訓斥了幾句，現在看到李平凡那張可惡的笑臉，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竄了上來。

李平凡像是沒聽到賈張氏的諷刺，目光落在賈東旭身上，故作驚訝地說：“喲，東旭同志下班了？辛苦辛苦。

瞧你這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也是，軋鋼廠可是大廠，這生產任務重，不像我，閑人一個，沒什么壓力。”

他這話，看似關心，實則句句扎心。尤其是“閑人”兩個字，更是戳中了賈東旭和賈張氏的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