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中的氣氛霎時變得無比凝滯，崔玉眉眼低沉，杜郁則拈花閑嗅，說不出的詭異。

直至手中小花徹底萎靡下去，杜郁這才松手，將之拋向一邊，同時道：“常先生不用如此緊張……我不會對你如何，更沒有刨根問底的想法……只是隨口一猜。”

“當然，最重要的是，在下并不認為只要將你交出去就能打消紅巾軍的野心……湖州他們是遲早要占的，差別無外乎早一天、晚一天，如是而已。”

“而常先生既是他們都要找的人，必然不簡單，與其殺雞取卵，不如代表朝廷與你結個善緣……我杜少卿家里從前是行商出身，奇貨可居的道理……再清楚不過。”

崔玉漠然搖頭：“我更好奇你是怎么將猜測放在我身上的。”

杜郁會不會做那等出賣之事，答案是否定的。也不需其說，光靠自己猜測也能摸索出個一二，如果真要出賣，那便不會在先前示好，更沒必要直接和自己言明，這些都是多此一舉的行為。

杜郁輕笑一聲，將車簾放下，終于正眼看來，同時搖頭道：“這并非什么難事……常先生可能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值錢，紅巾軍兵將榜第五十名，哦……不對，現在應該是第四十九名，每天升一名，也就只有常先生有這等含金量了。”

“兵將榜？”崔玉眉眼稍凝，這兵將榜他是從未聽說過的。

“嗯……兵將榜乃紅巾軍的追命榜，共一百名，后八十為兵，前二十為將，每一個上榜的，賞金都在財物之上，可向紅巾軍提出任意條件，條件分為天地人三級，例如常先生你，就值一地級條件。”

“人級條件便足以跟紅巾軍討要一縣之地作為封地，地、天二級……常先生可想而知。”

杜郁言語輕緩，渾沒有在野廟時那般縱性恣肆，相反，顯得極為深沉內斂。

“我的話說完了……先生還有什么想問的，現在便可問了，若是再晚，便要到地方了……”

崔玉瞥了眼偶爾掀開的車簾，走了如此之久，馬車卻還未離開野廟區域，顯然，所謂金刀營談事只是保險起見的托詞，說給可能存在的耳朵聽的。

“我的問題只有一個，邵不華在你手上都落下了哪些案子。”

杜郁神色平常，對他的詢問沒有任何意外。

“那可就多了，例如嬰孩失蹤案、謀殺案、墳墓開掘案，我自己都快數不清了。總之，他是一只手套，有人需要戴上的時候他自然就有用。”

跟著不等崔玉繼續言語，他話音一頓，繼而說道:“我知先生想要問什么，但更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但這只手套的主子所為絕對不是利于湖州的好事。”

“至于猜測……”他低笑一聲:

“不知先生有沒有聽聞過一樁傳說。傳說中天地初開，神賜九鼎以鎮天下龍脈，由此分了九州，可九州之說已經是數十萬年以前的論法，自我朝太祖開基以來，天下被分成十三州，十三州之外又有一十九亭，而這湖州便是古九州之一。”

崔玉心思活絡，當即抬眼:“你的意思是，邵不華背后的主子為的是鎮壓湖州龍脈的鼎？”

“只是猜測。”杜郁聳肩，著重提道。

“具體如何還要打探，先生手上有邵不華的魂氣，機會比我多。”

崔玉眉頭一挑:“為什么是我？杜大人可別說是相信常某，這種話或許他人能信……但常某……哼哼。”

杜郁揮揮手:“我自不會以這等微末話語來欺騙先生，坦白的說，我有物色過合作對象，可不是人靠譜但實力太低，便是實力足夠，野心太大……唯有先生。”

“我能看得出你對所謂九鼎也好，實力也罷，都沒有太多興趣，你的目的十分明確，甚至罕見的堅韌，只是離開湖州而已。”

“而且你我合作是雙贏，只要湖州城里的這根蘿卜被拔出來，屆時我自會上告圣人，發兵解湖州之圍……且名爵、利益、身份，圣人全部都會給先生。”

……

站在清冷街口，望著馬車悠悠走遠，崔玉長呼出一口氣來。

杜郁給的條件很豐厚，可這等豐厚的條件自然就代表著其背后困難的頑固，此事不是輕而易舉就能解決的。

邵不華背后的人再廣大，也絕對脫不開陰山子弟這一身份，要查便只能從此次蒞臨湖州的高層查起。

不過最讓他擔憂的還不是邵不華背后的人，而是紅巾軍……

紅巾軍肯定是已經看穿了他羊的身份，雖沒有明發天下，可每過一天便上增一名，或許千秋公等強者對地級的利益沒有什么興趣，可萬一有一天他的賞金到達天級呢？

屆時若還沒有人心動，那絕對是假的。

再有，野廟已經不安全了，今天砸場子時有不少人都看見了他，難免不會有知道兵將榜的存在。

這般想著，他轉身穿入一條未知小巷，可就是這么一穿，凌厲寒光霎時炸起，從小巷兩側飛射而來。

崔玉匆忙瞥眼，那小巷兩側矮墻上正布滿了手持弓弩的黑衣人。

長槍眨眼浮現，滄溟水紛紛倒卷，將那些射來的弩箭盡數裹挾。

眼見弩箭并未得手，兩側黑衣人沒有任何猶豫，扔下弓弩，抽出森寒匕首便直朝崔玉殺來。

“定！”

眼中橫瞳虛影掠過，崔玉先定六名，而后身形化煙接連掠過六名黑衣人身側，帶起陣陣血光。

這些黑衣人手段都不錯，下手果斷狠辣，他們手中匕首刺砍劈扎的方向都是自己身上要害，且他們實力也不低，都是至少長生公級別的好手。

能短時間內調集那么多好手，這群人的背后又是哪一大手？

心下思慮不斷，手上動作不停，諸多法門的縱橫下，死在他手下的黑衣人越來越多，甚至已過半數。

可盡管如此，那些剩余的黑衣人也沒有絲毫怯懦，依舊埋頭猛殺。

直至最后一個黑衣人倒下，崔玉蹲下摸索片刻，從其身上摸出一塊令牌來，上面朱字金額，寫著一個大大的——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