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的爭吵并未持續多久，又三言兩語后便競相停了下來，互相死死瞪眼，皆不開口。

“兩位說完了？”崔玉冷不丁道。

兩人俱是一哼，別過臉去，誰也不看誰。

“既然說完了，那便到我說了。”他轉目望向邵不華，抬手指了指后方四人：“在湖州事徹底解決之前，他們四人你帶不走，一旦我的目的達到，在離開前我自會放人。”

“還有你……邵不華，我要取你一絲魂氣……是何緣由我想不需要解釋，既然你說可以為我謀事，那我定然要有制約你的手段……你也可以不給，我勸你想清楚再做決定。”

邵不華眉頭一跳，原本垂著的頭一時間垂的更低了不少，陰著臉，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他重新抬頭，右手虛化，徑直插入胸口，一陣摸索過后，朝崔玉甩出一抹青白煙氣。

“前輩既想要，我邵不華給了便是。”

“只是還請前輩知道，在下可不是迫于前輩，而是迫于湖州……我家門下四個娃娃也望前輩好生照看。”

說罷，邵不華又最后瞪了杜郁一眼，轉身便走。

那些守在外頭的金刀營要員自然不攔，畢竟自家老大都還在人家手上。

“那么接下來便到你了……杜大人。”

“不知杜大人是想就這么光明正大的走出去，還是也想給常某留下點什么東西呢？”崔玉笑吟吟的，可任誰都能聽的清里頭的冷意。

杜郁爽朗一笑：“你這個人……對我胃口，這一次我可以破個例……”

“不過嘛……常先生，大家都不是蠢貨，你想從我身上要什么，我明白……可這里卻并非說話的地方。”

說著，他瞥了眼角落里蹲著的四人。

“所以呢？”崔玉神色漠然，一揮手，將這四人重新收入龍佩。

如他所說，大家都不是蠢貨，互相也都清楚對方是什么目的。

“所以，我請常先生移步金刀營，到了金刀營，你想知道什么，我便說什么……只是常先生是否有這個膽量呢？”杜郁嘿嘿一笑，緩緩從地上站起，捆縛四肢的滄溟水竟漸漸干涸，消失的無影無蹤。

崔玉盯著，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看著杜郁這番舉動，一個清晰的判斷在他腦海中浮現——杜郁，有求于自己。

但具體是什么事……還得進一步探尋。

杜郁既能解開滄溟水，早不開晚不開，偏偏在這個時候，邵不華交出魂氣離去后解開，這既是一份示好的意思，也是一份表態。

看樣子這湖州的風雨可不只是紅巾軍帶來的，城里呼風喚雨的人……也不少。

崔玉心中轉過念頭，當即輕笑：“常某別的沒有，闖蕩至今，憑的就是一份膽量……既杜大人邀請，我常某又何來拒絕的理由呢？”

“請……”他攤手向外，朝杜郁作引。

杜郁也不矯情，徑直跨出門檻，只是卻并未繼續向前離開，而是朝一要員揮手。

那要員自然明白意思，將擒在手上的二麻子扯過，送到杜郁手上，而杜郁則回首沖崔玉一笑，將二麻子直接甩在門檻上。

后者被這一撞，登時面露痛苦，捂著胸脯，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嘖……這人報假案，我來這都沒見過什么千秋公，嗯……常先生見過么？”杜郁擰著眉，故作疑惑，唯望著二麻子的雙眼帶著濃重的戲謔味道。

不待崔玉回答，他又是一擺手：“害，不管常先生見沒見過，這人反正是留給你了，自己的家務事嘛……”

“杜某在巷口等您，可別出來的太晚。”

……

約莫一刻鐘，崔玉緩緩從巷內走出，他手上正捂著一白色帕子，擦拭手上血跡，神色漠然如冰。

二麻子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對他來說二麻子不過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過客，甚至連過客都算不上，踩死也不過是順手的事。

若其聽話，財物他不介意多給點，可不聽話……這條命自然也沒必要留。

但凡二麻子能將求饒告罪的誠心放在做事上，他也絕不會有現在這個下場。

與杜郁又寒暄了幾句，兩人共同坐入同一輛馬車，車輪碾過石道，發出吭哧的滾動聲響，在沉悶夜色中顯得異常刺耳。

“常先生是第一次來湖州？”杜郁掀開車簾一角，望著清冷街色，漫不經心問道。

崔玉輕嘆口氣：“杜大人若是第一次見到常某，那常某就是第一次來湖州。”

“呵，常先生是個妙人，無論說話還是行事作風都讓人捉摸不透，不過我猜……常先生的目的是離開湖州吧。”

杜郁看似隨口，可余光卻從未離開過崔玉臉上。

崔玉沒有半分猶疑，了當點頭，應下此話。

這沒什么好否認的，自己的目的完全可從對二麻子的審問中窺出一二。

“離開湖州……很多人都想，我也不例外。不過現在的湖州，卻不是想走便能走的，下面的人對消息知道的少，紅巾軍眼下已經合兵湖州，四面城門盡被圍死，甚至他們寧愿放棄已占的三座主城，也要來圍這一座湖州城……常先生可知道為什么？”

杜郁話語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崔玉眉頭一挑，這話……有些不對。

見他不答，杜郁捻過一朵飄在車窗上的花，放在鼻尖輕輕嗅動：“因為你，常四。”

話語落下瞬間，崔玉渾身微震，無疑被炸了一下。

為什么？為什么會因為自己？

他的思路飛快轉動，從五仙鎮的種種，轉至湖州內的風云。

答案只有一個，自己的身份露了……至少紅巾軍那邊有人認出來了。

常三的猜測是正確的，紅巾軍極有可能通過五仙鎮的蛛絲馬跡查出了點什么。

但這并不是他和常三太愚蠢，而是根本無法避免的事情……只要存在，便會留下蛛絲馬跡，更何況他們在五仙鎮做的事不算小。

不過眼下最為緊要的是杜郁，其既然知道這一點，是否也會有此猜測，又是否會選擇將他交出去，以換取湖州太平？

“常先生，你看來有些緊張……有必要么？”

“當然，這也能證明杜某沒有猜錯，他們就是為你而來。”

杜郁詭異一笑。

崔玉則面色一凜，中計了……他根本就沒法確定，他只是……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