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那人叫常四？你確定？”

議事廳內，孟三爺神色漸漸凝重，緩緩從座椅上站起，一雙渾濁眼珠剎那間變得清澈無比，似乎能洞穿人心，便是這樣一雙珠子，此刻正緊盯著紅如玉。

紅如玉有些驚慌，不明所以的從孟三爺這一排座椅上站起，瞥了眼上方首席的老嫗，拱手道：“晚輩確定，那位千秋公就是這么說的。”

兩老嫗面面相覷，眼中同樣帶著讓人看不透的思索。

“好好好……沒想到是他……”孟三爺低聲喃喃兩句，隨之便是兩聲悶笑。

他當然知道常四是誰，游神回孟家傳遞消息的那日，他也在場，又如何會不知道常四其人呢？羅山客棧……五行符……

“一個地仙都沒有的小輩，失蹤數日，竟然成了千秋公……諸位，你們說這件事怪也不怪？”

孟三爺落座，從身側桌上端起一盞茶，悠然啜飲。

在他對面，懷老六也從沉思中醒轉過來。

“不僅是羅山……若我沒有記錯的話，平山堂曾有紅巾軍中的線人來報，他們的天心將軍正在找兩個人，一個叫常三，彩立門子的。一個叫常四，紅案刀兒匠。”

說罷，他將目光轉向首席上的老嫗，這老嫗呵呵一笑：“那確實是奇了……五行符是道門的東西，可天心那邊卻又尋的是個刀兒匠，那這常四到底是哪個門子的人？”

“就算是個三不沾的江湖閑客，那也該有一精通的門子，可這般看來，這常四就是個混法的八方客……”

孟三爺將茶盞往桌上一放，隨意轉過目光：“丫頭……我問你，他真是讓你通報的常四？還是說這名字是你安上去的？”

紅如玉如坐針氈，慌忙再度起身：“回三爺的話，他就是讓晚輩這般通報的，還說前輩們去了，救湖州的事便有的談……不去，便等著給那四人收尸。”

“狂妄！”懷老六重拍桌案，咄然起立。

“就算他是千秋公，卻是誰給他的膽子跟陰門這般說話？”

“天下千秋公不少，死了的同樣也不少。”

那首席左手方的老嫗嘖的一聲：“我說懷老六啊，這桌子是不要錢么？挨你這么砸。再說了，現在緊要的是湖州城的存亡，那常四如何奇怪都暫且擱置，待解決了湖州城的事情再說。”

孟三爺還想開口，可被上位右手邊的老嫗一瞪，登時乖巧閉嘴，再不多言。

“這件事就這么定了，在湖州城的事沒有解決之前，誰也不準對這位常四爺動手，這件事務必傳報下去，通知所有陰門子弟，其與我等地位相同，不得有誤。”

左手邊的老嫗接過話茬，接著道：“孟老三……人既然坐在你的排場上，你就得交接好，這個關頭，不要給我惹什么亂子。”

她又轉頭看向懷老六：“還有你，既然決議已經定下來了，那便不要再疑，你們接下來都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守住湖州城……永安府那邊的子弟該撤就撤，不要馬虎……聽清楚了么？”

懷老六咬了咬牙，似乎還有些不甘心：“婆婆……”

“我說的話你懷老六聽不清么？”老嫗氣息陡然一變，凌厲嚴肅。

懷老六再不掙扎，只是眼中仍帶有幾分不甘，在瞥過紅如玉時，帶著些許冷光。

話題既定，整個議事廳的人紛紛散開，獨懷老六還領著同排的兩名白衣漠然站著。

“六爺……咱們接下來該怎么辦？永安府要是放了，咱們的……”

這人話還沒說完，便被懷老六一喝打斷：“夠了！”

“難道是我想放嗎？池老婆子的態度你徐匯也看見了，她說定的事我們還能從哪兒改？”

這徐匯頓時沉默，眼中不甘濃重。

倒是一旁始終沒說過話的鶴發中年站出身，沉吟道：“不……這件事還有轉機。”

“池老婆子也不是偏袒誰……既然她沒有個主見，那其實事情很好辦，只要將那常四解決便可，屆時事情雖不會更好，卻也不會如今日這般壞，至多回到原點。”

徐匯眼睛漸漸亮起，對著仍在沉吟的懷老六道：“是啊六爺，何古這法子可行……池老婆子還沒個準確態度，咱們這事還有的成啊。”

懷老六目中多出一縷光彩，卻還故作陰沉的冷哼一聲：“你說的輕巧！那常四要真這么好對付，還能有今日？再說，難道孟老三會是死人么？”

何古聞言，對懷老六的心思已然心知肚明，搖頭再道：“不，六爺并不用擔心這個。”

“想動這常四的可不止我們，孟老三的性子素來記仇，常四手上有莊家的人命，他又是莊家的女婿，這件事又豈會置之不理？恐怕會比我們還先針對這常四，而只要他一針對常四，我們的機會也就來了。”

“我們要做的很簡單……他常四在紅巾軍的兵將榜上排行第五十位，既然天心在找他，只要我們將這消息傳遞給天心……一來，賣天心一個人情，屆時就算湖州淪陷咱們還有退路。二來，借天心之手剪除這個阻礙，讓事情倒回原點。三來嘛，還可將這常四的死嫁禍孟老三。”

“而六爺您任何事都不用做，只要一切如常，做個同僚，好下屬，如是便可。屆時沒有人會懷疑你，池老婆子找不出您的病，便只能去找孟老三，而他孟老三若這段時間里手腳不干凈……哼哼。”

“我相信在這個關鍵時候，主家那邊一定會有所決斷，他孟老三真被池老婆子舉上去，主家也不得不聽之任之，否則難以服眾啊……”

何古侃侃而談，手指捋過胡須，兩眼瞇笑，儼然一副陰險模樣。

可不得不說，這番話對懷老六極為受用，臉上也漸漸多出些許笑意。

“好，便依你說的辦。”

“若事情成了，永安府水下的東西我有你一半。”

說罷，懷老六輕笑兩聲，拂袖而去。

只留下何古與徐匯面面相覷，嘴角各自露出一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