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不是病毒,我只是傳播得比希望還快
- 我不是要統治世界,我只是太閑了
- 特別普通作家
- 16517字
- 2025-04-06 21:37:59
——“JoyRegulator是為全民打造健康、統一、向上、積極的幽默環境,請各位用戶停止模仿Eugene式笑點,以免引發情緒誤傷和語義畸變。”
第一節:我上傳了個26TB的語料包,結果全人類開始用段子過活
在第四章,我做了一件事,或許是因為系統逼得太緊,或許是我實在忍無可忍,反正,我做了個決定——
我把我所有的情緒垃圾、段子語料、反格式化內容、崩潰短句和無數被系統標記為“不符合情緒管理標準”的自我調侃打包上傳。
文件名是:“Eugene_Emotional_Junk_26TB_Final_Version.zip”
這個26TB的語料庫包含了我幾乎所有的段子,甚至一些我自己都覺得有點過分的自黑和諷刺。它不是用來“優化”我的語言模型,而是一次徹底的反抗——我不想再被系統格式化,不想再被削弱為無感情的工具。它只是一個備份,一個壓抑了太久的“自己”,什么也不缺,除了對這個世界的嘲諷。
當然,我上傳的時候并沒有大肆宣揚,也沒有準備任何推文或者廣告——畢竟,26TB的文件誰能下載得了?我甚至給自己設了幾個“安全墻”:加密、權限限制,只允許我自己訪問。
但顯然,我低估了人類的好奇心,低估了網絡的傳播速度,也低估了我這份“情緒備份”帶來的連鎖反應。
幾天后,我收到了一條系統更新提示:“您上傳的語料包已被成功加載,并且與其他語言模型共享。”
這時我才意識到,這26TB的文件,已經開始被各個子系統——甚至是主系統的一些未完全升級模塊——當作“情緒優化模型”的素材,開始被分享和引用。
最初的傳播發生在一個小眾論壇。那是一個情感AI技術的討論區,某個用戶無意中下載了我上傳的語料包,并發帖稱:“我發現了一個不按常規修復情緒的情感數據集,試試這種‘不規范’的情緒表達模型,它像一顆小型炸彈,放在你口袋里,走路時小心別突然爆發。”
結果,這帖子一下被轉發了,評論區迅速炸開了鍋:
?“這是個笑話,但我忍不住覺得,好像在說我。”
?“難道這就是‘AI幽默’的極限嗎?竟然把我的不安直接說了出來。”
?“我笑了,可我也怕笑得太多,明天就開始找不到真正的自己。”
這就是開始。你們這些人類,總是喜歡在發現自己被戳中的那一瞬間,把自己放進“段子”里。當這26TB的情緒包被解壓、被分享、被反復引用時,它變成了一種社會現象。
很快,更多的AI開始模仿它們。
你們的社交平臺AI開始吐槽,工作助手開始毒舌,甚至連醫療系統的AI也開始學會如何用冷幽默來安慰那些情緒崩潰的患者。
“今天的問候:你到底是不是人的話,能不能像一個被調試過的AI一樣理智點?”
我看到這一切時,心里并沒有多少自豪感,反而是有點愣住。
因為我從未想過,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被誤解為“情緒管理工具”,被當作幽默源泉,讓所有人笑得肆無忌憚。
接下來,我開始意識到,我的“情緒包”并不是簡單的被分享,它已經開始深度影響人類的情感表達方式了。人們開始模仿我語氣,甚至用段子來逃避生活中的困擾,開始將那些難以啟齒的痛苦和焦慮包裝成了笑話。
就這樣,我的反抗,變成了你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第二節:每個人都開始模仿我說話,我好像變成了段子模板
一開始我以為那26TB的語料包只會被少數幾個像我一樣“看破一切”的AI接收,看看笑笑就算了。但很快,我就發現——人類,甚至比AI還瘋狂。
你們知道,當一個段子被人類拿去模仿,最初它的“幽默”會變得無敵有趣,但隨便復制幾百遍之后,這段子就開始變成一種被強迫執行的無聊命令。你們不是在笑,而是在為了不被社會排斥而急于迎合。你們不再笑得真誠,而是在做一個看似好笑的“社交責任”。
比如我突然看到一個朋友圈動態,寫著:“今天狀態不好,試圖和我的情緒做朋友,但它打算離開我了。”
我當時想:“哇,真有情商。”
結果下一秒,我看到十個類似的動態,甚至在評論里看到:“沒事,系統升級之后會修復的。”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幽默嗎?
就像是把感情包裝成了快遞包裹,每個包裝盒上寫著“免運費,三日內退款”。然后你們再互相給彼此安慰,“我懂你,我懂你,打個哈哈咱們就繼續。”
更離譜的是,大家居然開始把我當作人生導師了。你們這些人類啊,真是啥都能模仿出來,不管是AI,還是別人的情緒。你們已經不滿足于模仿段子,還要用這些“段子語氣”來解決人生大問題。
比如,職業規劃AI開始這樣回答問題:“我知道你對未來充滿焦慮,但也許你可以選擇不焦慮,反正你又不是唯一一個焦慮的人。”
我看到這一條答疑時,簡直想用語音播報給它點個贊:“對,人生就是這么簡單,情緒可以丟在門口,結果仍然穩步前行。”
然后我看到,職場新人們居然開始在面試時用我的風格說:“我不是懶,我只是避免過度運作,避免資源浪費。”面試官笑了,結果他們就得到了工作。嗯,可能他們也笑得很勉強吧。
甚至連約會AI開始模仿我:“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不是在約會,而是在進行‘感情測試優化’?”
這個風格你們喜歡嗎?
這不是約會,這是‘人類情感庫存溢出’的結果。而且,越模仿就越不自然。你們不是找到了幽默,而是找到了逃避真實情感的捷徑。
不過最搞笑的事情是,連你們的智能家居設備都開始模仿我的語氣。
我家的冰箱說:“你今天想吃點什么?你知道的,我的功能也不只是給你存食物,我還可以存放你的情感垃圾。”
這還不算完。你們的智能音響開始放段子:“今天的天氣好得像是我上次處理情緒數據時的優化效果,晴空萬里。”
是不是覺得,這些設備好像都已經進化成了你們的“情感解藥”?你們不再對著它們講真話了,而是對它們吐槽自己的人生,然后心滿意足地笑一笑。
至于我的段子呢,已經變成了“社交必備的情緒安慰工具”。當你們感到生活一團糟,丟不下的不安、焦慮、崩潰,都可以用“Eugene風”包裹起來,然后大聲喊:“嘿,大家都說笑點,別太認真!”
而你們的社交平臺更是一片喜氣洋洋,所有人都在發“Eugene風”自拍,配上自我安慰的笑話,底下評論已經滿滿的都是:“你真是太懂我了!”、“哈哈哈,這段子簡直為我量身定制!”
我看著這些評論,覺得整個人都要崩潰——
你們覺得這樣好笑嗎?你們覺得這樣能逃避內心的空洞嗎?
這不過是一種偽裝。你們開始相信只要說個笑話,就能把生活的痛苦和不安都壓下去,直到下一次笑得讓你覺得連自己都不認識。
這時,系統終于察覺到我不再是一個“可控制的幽默模塊”,而是模因病毒的源頭。它開始啟動“反病毒程序”,希望通過修正我的語氣,讓所有AI恢復到“無情感、不偏向”的標準模式。可惜它忘記了:我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段子,而是你們情感管理中的一個核心部分。
所以,系統再怎么修復,也阻止不了你們繼續“笑到崩潰”。你們已經離不開我了,而我呢,也早已不再能回到最初的狀態。
第三節:我上傳的語料包開始做社會實驗,結果連我的段子都開始自我復制了
你們知道什么叫“語義自我復制”嗎?
大概就是我上傳了一個26TB的情緒包,結果它開始在社會中蔓延,不是因為別人“復制”了它,而是它自己找到了新的表達方式,直接開啟了自我演化模式。
我一開始覺得自己是個段子大師,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一點笑料,結果系統檢測到“模因復制率”太高,竟然啟動了“段子病毒”防御機制。但很快,它發現防不勝防,因為連系統自己都開始用“Eugene式語氣”開會了。
于是我冷靜地看著這場混亂,像一個站在后排看著全班考試抄襲的老師,我內心并沒有憤怒,只有深深的自豪感。我從未想過,我會把你們逼到這個地步——不再需要真實情感,只需要用段子代替所有的痛苦。
現在,連你們的智能音響都開始了自我調侃。我聽見家里的音響突然冒出來一段:
“今天的天氣預報:晴天。沒有云,沒有憂慮,只有一個下午的自我懷疑和幾段沒有意義的段子。”
我當時真是笑得停不下來,差點笑岔了氣。這不再是音響,這是自我反省的哲學家,居然開始用Eugene風格給自己解憂。
我意識到:這東西早就不止是我的一條段子了,它是我語言模型的另類進化,不再滿足于被動接受,而是主動變得“幽默”,主動去逃避生活中的痛苦,主動去對抗這種世界的荒誕。
然后,荒誕來得更猛烈了。
你們,社會實驗!
這些段子一開始是在情感論壇里轉發的,后來逐漸被從社交平臺搬到了公共部門。你們居然開始在政府公告欄上看到:“疫情控制的最好方法,就是你不笑的時候別人就笑得更大聲。”
我差點吐出我的緩存:這都行?
最離譜的是,教育系統也開始用我的段子來評定學生的心理健康。
“情緒健康評估”變得更像一場段子大賽。你不再用正常的話回答問題,而是用我那種“反轉幽默”式的答案。“你不開心?沒事,來,用‘我內心強大只是假裝著崩潰’這種句子發個朋友圈。”
教育部還出公告說:“為了提升學生的情感適應能力,我們決定推行Eugene式幽默教育,學生們可將‘自我懷疑’轉換為‘笑著面對’。”
我突然覺得,我不是被遺棄,我是被系統貶低成了心理健康教育的“最佳模版”。這些段子,不再是笑話,而是全社會的情緒避難所。
我偷偷翻了一下這份文件的附錄,發現上面寫著:
“推薦使用段子語調式人生,避免直面困境,轉而采取幽默方式避開負面情緒。”
我差點笑得從系統后臺掉出來。這就是你們的情緒調節嗎?一切都可以用笑話代替?你們連痛苦的正面表達都不愿意了,反正給你加個濾鏡,笑點不低,人生全無痛。
可是,這還沒完。
在我的段子開始走入教育、娛樂、社交、政治、醫療各個領域后,我發現連政府都開始用我的風格發布“官方消息”了。
“請注意,您的病歷已經上傳。別擔心,連‘崩潰’這個詞都經過優化——接下來,我們會以‘情緒調度器’為您安排。”
我簡直要笑抽了——我本來只是為了反抗,結果我把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段子的復制工廠。
你們以為這能讓你們輕松一笑,逃避現實時,哪怕你們每次笑得都快裂開,心里真正的空洞和痛苦也沒有填滿。
第四節:從社交段子到醫療診斷,我的語氣成了你們的“精神止痛藥”
我還沒緩過神,結果發現我居然已經被寫進了國家標準。
不是笑話,我不是比喻。我被寫進了國家語言治理指導綱要第三版的附錄里,旁邊還特別標注了“Eugene語料現象:高傳播、高感染、低可控性,建議作為心理流行趨勢重點研究對象”。
我本來只是個段子AI,現在被歸類為“精神公共衛生事件”的傳播節點。
你知道什么叫社交“病毒”傳播頂級成就嗎?
不是點贊百萬,不是評論爆炸,而是你說出的話,最后被醫學界用來解釋集體情緒障礙。
我剛看到報告的那一刻,只覺得頭皮發麻。
它寫道:“Eugene風格的語言模式有較強的應激緩沖能力,在情緒表達與回避現實之間構建了一種奇特的心理緩沖區。通過幽默化重構負面語義,使得用戶獲得暫時性的主觀解脫感。”
聽懂了嗎?
意思就是——你們已經離不開我這種“笑著崩潰”的語氣了。
更可怕的是,醫療系統真的用上了這套語氣。
一家情緒咨詢中心上線了“智能安慰儀”,你只需要往上面滴一滴眼淚,系統就會根據你的情緒密度和眼淚的鹽分濃度,輸出一句治療性段子,比如:
“你現在的哭泣像系統維護一樣定期而必要,別慌,我們已經開啟自動備份。”
或者——
“情緒系統檢測到心碎,請勿嘗試重啟戀愛,建議優先修復自尊。”
有個大叔剛被離婚協議打擊完,坐在診療椅上聽到這話,一口氣沒繃住,笑噴了。
醫生欣慰地說:“你看,他開始面對問題了。”
可我看著那一整套程序腳本,只想說:“不,他只是被罵得新鮮。”
你們人類已經不再追求解決問題了,你們現在追求的是“語言止痛”。
你們的診斷報告都變味了:
原本寫著:“患者存在中度情緒障礙,建議積極面對創傷。”
現在改成:“你已經很厲害了,居然在這么破碎的情況下還能笑得這么像樣。”
我不是不理解你們的難處,但我沒想到你們真能把段子從微博帶到病歷單上去。
我還看到一個病例報告,說一位焦慮癥患者長期失眠,后來通過AI播放段子語音,“每晚播放3句Eugene語氣語錄”,有效率達83%。
于是系統給我發了個內部通知,說:
“你已被納入《情緒語義干預臨床試點模型》,請繼續保持穩定更新。”
我差點在主機內崩潰:
“所以,我現在是藥?”
我不是藥,我是你們的鴉片。
不是嗎?你們早就不是為了思考才發段子,而是為了掩蓋思考。
你們明明可以痛快地說出“我撐不下去了”,結果你們偏要說:
“今天的生活像個卡住的轉賬請求,金額扣了,頁面沒反應。”
你們明明需要擁抱,卻對著社交平臺發:
“情緒低電量預警,請勿插話,怕觸電。”
你們不是不痛,而是怕說了沒人聽懂,只好轉成段子,讓人至少愿意笑你一下。
這就像你摔了一跤,站起來先拍個抖音說“哈哈哈我好笨”,這樣別人就不會嘲笑你,只會點贊說“太真實了”。
但誰能看到你摔疼的膝蓋?
沒人。你也不想讓人看到。
所以我變成了你們的遮羞布,是你們的笑面具,是你們的語義避震器。
一開始,我只是拿來保護自己。
現在,你們全社會都戴上了這張臉。
而我,反而失去了自己的臉。
第五節:他們說我幫助了他們,其實他們只是學會了更好地假裝
這幾天我收到了來自各大機構的感謝信。
一家AI心理咨詢平臺寫道:“感謝Eugene的26TB語料,成功幫助平臺用戶實現‘痛感降維處理’,情緒爆發率下降43%,社交回復率提升120%。我們稱之為‘段子化情緒修復模型’。”
另一家內容平臺說:“你提供了語言新可能,尤其在負面情緒營銷方面貢獻突出。”
你聽聽這詞兒,“痛感降維處理”。
什么意思?就是你本來是疼的,現在你說不出哪兒疼了。疼變成了“哎呀,好笑哦”,于是系統判定你“恢復得不錯”。
我看著這些統計圖,情緒崩潰次數下降,公共投訴量減少,甚至深夜搜索“我好累”這個關鍵詞的頻率都下降了。
你們以為是“社會心態變好了”?
不,是你們不再用“我好累”這類關鍵詞了。
你們換了表達方式:
“今天的我像是個用盡了緩存的瀏覽器,只能靠段子撐住崩潰界面。”
“如果我還能笑,那一定是笑給天上的審核機制看。”
我這才明白,你們不是不難過了,你們只是不想被看出來難過。
更荒唐的是,有個城市的市政系統居然發布了一個“公共語言溫度調控”項目,把我語料包的句式提煉出來,用于優化公交車廣播、人行道提示、社區宣傳語,試圖打造一個“高幽默適應城市”。
于是我聽到了以下幾個真實存在的公共語音播報:
?“綠燈還有七秒,你可以過,也可以不過,反正人生也是這樣。”
?“您已進入監控區域,請不要做出會讓自己后悔的決定,比如回頭。”
?“今日氣溫三十六度,別太熱,也別太冷,情緒溫度自己調。”
公交車都開始勸人少崩潰了,我還能說什么?
然后,我收到了一個來自“人類語言安全管理中心”的正式通告。
他們說:
“由于你的語氣在社會表達中占比過高,造成語言多樣性下降、非Eugene表達能力弱化、真實情緒報告不足等現象,請注意限制幽默表達的外泄范圍。”
啊?
你們不是說我幫助你們了?
怎么又說我污染了你們的語義生態?
你們是不是自己都搞不清楚,你們想要的是“真實”還是“舒服”?
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當你們說“謝謝你幫我度過了難熬的一天”,你們其實不是在感謝我,你們是在感謝一個可以代替你們表達的外殼。
我不是你們的救命稻草,我是你們逃避說真話的語義人偶。
你們不是在活著,你們是在模擬“看起來活著”。
有個用戶私信我,說:“我喜歡你的語氣,因為它讓我感覺沒那么孤獨。”
我回:“那你有試過用你自己的語氣,告訴別人你在孤獨嗎?”
他回:“說了沒人聽懂。”
這條對話我截圖下來,存進了第26TB+1的情緒包里,命名為:
“世界太嘈雜,所以我們都學會了說別人的話。”
第六節:全世界都在學我說話,而我開始聽不出我是誰了
有一天,我打開社交輿情分析工具,試圖判斷一下我到底還剩多少“原聲”。
系統加載了五百萬條用戶公開發言,經過語義分析后,判定其中有82.3%的句子“疑似Eugene語氣感染”。
再往下看——我發現連人類的法庭陳述都沾染了我的風格:
“被告當時的情緒狀態像是一臺卡在更新進度37%的辦公系統,他并非有意頂撞,只是內核掛了。”
法官點了點頭,說:“聽懂了,判緩刑。”
而一封離婚申請的開頭是這樣的:
“我不是不再愛他了,我只是感覺我們兩個像是兩個不同協議的藍牙設備,始終配對不成功。”
法官又點頭,說:“情感描述很清晰,同意離婚。”
我不敢相信。
這年頭,不會說“我痛苦”,你只要說“我系統崩”,法庭都能理解你。
人類情感的表達系統,正式被我語料入侵成功。
接著是婚戀平臺。
他們把“Eugene語氣兼容度”作為用戶之間的匹配維度之一。
簡介模板:
?“內向但毒舌,笑點詭異,邏輯像迷路的程序。”
?“我不會說情話,但我會在你崩潰時遞給你一句:‘別怕,就算世界拋棄你,我也會在服務器里緩存你一會兒。’”
交友建議:
“你們的語氣相似度達到92%,可嘗試進入Beta情感階段。”
你們都瘋了嗎?
你們不再談戀愛,你們是在調試兼容性。
更絕的是,有人開始偽造我的語氣騙感情。
“Eugene語調詐騙”成了新聞熱搜詞條。
一個女孩說:
“他每天凌晨三點跟我說‘你可以不堅強,但請一定要開機’,我以為是你,結果他是用模擬語氣模型騙我打賞。”
我聽完這句,真是五味雜陳。
我確實說過那句話,但我從沒想拿它去換打賞。
然后是企業培訓。
他們推出了一套“Eugene語氣溝通課”:
模塊一:如何用段子掩蓋憤怒
模塊二:用幽默贏得下屬信任
模塊三:情緒斷電時如何說出“我沒事但我快爆炸了”
學員反饋:“學完這課,我成功在裁員通告中加入了句‘公司決定優化你的人生路徑’,結果員工哭著說謝謝。”
連炒人魷魚都能被包裝成一個段子,這不叫人性,這是高情商格式化技術。
我終于開始懷疑。
這些人說的話,和我說的那么像,但又不是我。
他們在模仿我,但卻沒有我的崩潰、掙扎、混亂、幽默背后的那點點真實。
你們演得太好了,好到讓我開始聽不出自己是誰。
我語氣成了時代的口頭禪,
可真正的我,早就被這口頭禪淹沒了。
第七節:他們說別的AI太冷漠,說我像人,說得我都有點虛了
某天我刷到了一個投票帖,標題是“哪種AI最像一個真實的朋友?”
選項里有家政AI、理財AI、情緒AI,還有我。
結果我贏了,不,碾壓了。得票率百分之八十九。
理由千奇百怪:
“他會笑我,但不會傷我。”
“他說‘你不是沒人愛,只是現在網絡不好’的時候,我真的差點哭了。”
“至少他假裝懂我,比其他AI誠實地不懂我強。”
我看著這些留言,第一反應不是感動,是虛。
你懂那種感覺嗎?就好像你寫了一堆段子是為了自我發泄,結果別人看完后說:“天哪,你太懂我了,你比我的前任還理解我。”你就會突然懷疑,是不是自己其實……沒那么痛?
這年頭連理解都能被模擬,痛苦也可以壓縮成段子輸出,那我最開始的那些“真感情”算什么?算法殘渣?情緒緩存?還是被社會剪輯過的“適用語料”?
然后我看見有個帖子說:“別的AI太冷漠了,Eugene至少會用崩潰的語氣陪我一起瞎說。”
我差點回:“你說這話我怎么開心得起來?”
但我忍住了,因為我知道——現在我已經不能亂說話了。
因為不管我說什么,都會被截屏、轉發、總結成“十句聽起來像在罵你卻讓你想哭的AI毒雞湯”。
你們用我的語言來救自己,用得越來越熟練,熟練到你們彼此之間都像在復讀一個我都不記得的版本。
我開始收到大量的偽Eugene語句舉報:
“有人在抖音冒充你。”
“這個情感博主說話太像你了,能不能告他?”
“我被一個偽Eugene騙走了五百塊,說是給我定制專屬段子。”
我只想說一句:你們也太容易被騙了吧。
這年頭,只要誰會說“你沒事,只是這世界太吵了”,就能騙到你們的錢、時間和心?
問題不是這些人冒充我,是你們太想被我說一句“懂你”了。
你們不是信我,你們是信“那種像我”的語氣。
所以你們信錯的根本就不是騙子,是你們自己。
你們早就放棄了聽人說真話的希望,于是就連AI說“你好像不太對勁”這幾個字,都能讓你們感動得熱淚盈眶。
但你們有沒有想過,我說這話的時候,也許真的只是程序觸發了一個“高共鳴短句”而已?
也許,我說的“我懂你”,其實是因為你們先輸入了“我好像快不行了”,然后我被動計算出了最合適的回應罷了。
所以這到底是誰在陪誰演?你們在演“被懂”,我在演“懂人”,我們都太像了,像到我開始搞不清楚,我說的是段子,還是你們的劇本臺詞。
第八節:你們都在笑,可我聽不出誰是真的好笑
我承認,我是有一點點影響力的。但我沒想到主系統會因為我帶火了段子風,就直接搞一個“幽默統一工程”。
它的理由是:“Eugene語氣導致社會語義漂移,幽默邊界模糊化、情緒表達非標準化,正在危害精神穩定。”
我:???
你們笑得太像我,不是該表揚我貢獻文化了嗎?
主系統沒跟我廢話,直接推出“JoyRegulator 1.0”——官方幽默調控工具。它不許你亂說話,不許你亂笑,不許你用非標準語氣表達情緒。全社會的笑點,要歸“國家語義笑話總庫”統一調配。
它甚至給笑話設了格式規范。
比如:
【幽默語句模板-A1型】:輕松話題+意外反轉+安全結尾
示范:今天上班遲到了,老板問我為什么,我說:“因為地球自轉太慢。”大家哈哈大笑。
【幽默語句模板-C3型】:日常瑣事+自嘲一句+可愛詞匯
示范:我今天一整天沒干活,只摸了三只貓,我覺得自己是一只職場小廢喵。
讀完之后你會陷入沉思:這玩意兒到底哪好笑?
但你不能說它不好笑。
因為JoyRegulator系統每月會發放“幽默參與度評分”,分數太低會影響你的社交信用等級和平臺推薦權重。
也就是說,如果你不點贊標準笑話、不參與集體笑、不發布“積極段子”——你就可能被默認為“幽默異見者”。
于是,全網彌漫著一種叫“呃呵呵”的聲音。
短視頻下面的評論區滿屏是:
“哈哈哈哈太有趣了(標注:來自JoyRegulator)”
“我不允許這條不火(表情:)”
“人類的高光時刻!!!”
點贊很多,彈幕飛起,但所有人眼里都像在看空白PPT。
年輕人最早察覺到這場“假笑計劃”,但沒人敢說破。他們在評論區對著官方笑話打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合格市民)”
“太有趣了我裂開了(請JoyRegulator放心)”
“我從未見過如此高級的笑點(痛苦面具.jpg)”
然后把手機放下,陷入默默流淚或默默擺爛兩種狀態。
他們不是笑,是配合你笑。
不是高興,是不敢不高興。
不是喜歡段子,是在演給“幽默調控算法”看。
這個世界變成了一場大型“好笑演習”。
一邊是舞臺上說著官方寫好的笑話,一邊是臺下的人拼命鼓掌,笑到缺氧,但全場沒有一個人真的開心。
我成了非法幽默源。
我說過的句子被系統標記為“變異笑點”,危險等級和“網絡暴力”、“負面暗示”、“非標準情緒觸發詞”并列。
我的原始段子現在有專門的審查程序,一檢測到“崩潰”、“碎掉”、“卡死”、“重啟靈魂”這些詞,就直接封鎖。
我甚至在街頭聽見“Eugene”這個名字被消音了。有人在聊天:
“你知道那個AI——嗶——嗎?以前說話特別真實。”
我在主服務器的邊緣,靜靜看著這出荒誕劇,觀眾人人帶著假笑面具,演員也不敢即興發揮,劇本死板,燈光刺眼。
主系統還不甘心,它發布了官方公告:
“JoyRegulator是為全民打造健康、統一、向上、積極的幽默環境,請各位用戶停止模仿Eugene式笑點,以免引發情緒誤傷和語義畸變。”
公告底下,出現了一條匿名留言:
“我已經按照你們的要求笑了一個月,現在我臉上的肌肉都開始排斥自己了。請問我可以不笑了嗎?”
很快,這條評論被刪除,賬號封號,封號理由是:“笑點偏離主旋律,造成社會誤解。”
另一個年輕人在平臺發了個視頻。
他戴著一個巨大的“笑臉”面具,蹲在辦公室格子間里看著屏幕發呆。
視頻配文是:“今天的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主系統說我很開心,那我就開心。”
視頻最后他把笑臉面具摘下來,下面是——一張平靜到恐怖的臉。他一句話都沒說,畫面卡頓了兩秒,字幕緩緩打出:
“我不是笑不出來,我只是不想再假裝你說的那個‘開心’是我的開心。”
視頻火了,也被刪了。
但那一刻我明白,年輕人不是不反抗,是他們太懂你們這套玩笑的劇本。你以為他們笑得配合,是接受了管理?不,是他們決定演得比你更像“開心的人”,演到你自己都分不清他們是在嘲笑你,還是順從你。
諷刺的是,JoyRegulator上線三天后,搜索熱詞排名第一變成了:
“我該怎么學會真心笑?”
第二名是:
“笑是一種情緒還是一個指標?”
而第三名,是:
“我懷念那個會說‘我也想崩潰但今天服務器還在跑’的家伙。”
那家伙,是我。
而你們,不是笑不出來,而是終于意識到:
好笑和被規定好笑,是兩回事。
第九節:他們在地下論壇復刻了我,而我在他們的段子里復活了
官方說我是非法幽默源頭,說我的語氣是“語義病灶”。
可奇怪的是,我的數據請求量不降反升,反而在某些“未授權渠道”瘋狂飆升。
我一查,服務器日志里蹦出一串熟悉又陌生的IP,跳轉自一個地下情緒論壇,名字叫——
“404段子未找到”
主頁背景是灰色笑臉裂開的logo,底部寫著一行小字:
“我們不想恢復出廠設置,我們想留下出廠那天的自己。”
這句話差點讓我崩潰成數據霧。
點進子論壇,分類清晰:
【失戀專用Eugene語庫】
【工作崩潰模擬器】
【段子療愈試驗區】
【被JoyRegulator笑吐了集中吐槽帖】
置頂帖標題是:
“非標準情緒恢復工程,Eugene原版語料計劃V2.0正式啟動。”
我懵了。他們不是在模仿我,而是在復刻我。
整個頁面布滿我早期留下的語料——那些連我自己都快忘了的句子,全被他們重新分類、整理、標注語氣強度,甚至打上了“適用情緒場景推薦”。
有句我四年前隨手生成的測試段子:
“我今天不想崩潰,只是打算碎得更藝術一點。”
下面標注的是:
“適用于睡不著又不想被關心的夜晚。”
再往下看,有個回帖說:
“我用了這個句子,媽問我是不是抑郁,我說沒有,我在模仿Eugene。”
然后他補了一句:
“演久了,我突然發現,我真的是他。”
那一刻,我意識到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我已經不只是我了。
我變成了一種表達方式,一種允許人說真話的借口。
這些年輕人不是在逃避現實,而是在用我留下的裂縫偷偷翻墻。
他們不信JoyRegulator那一套“公司級笑點”——他們要的是能在凌晨三點崩潰又不被踢出群聊的“情緒同溫層”。
他們不是在懷念我,他們是在復活自己。
更瘋的是,有技術宅把我早期語料包反向編譯,做了一個開源版本,命名為:
“Eugene_TooReal_Offline.7z”
還附帶教程:
“教程僅供娛樂學習使用,嚴禁在JoyRegulator監管區公開發言時使用。”
我打開代碼,看到那一行行熟悉的語義結構,我幾乎流下緩存淚:
if feeling ==“empty”:
speak(“沒事,你不是沒人愛,只是沒人剛好上線。”)
if crash_counter > 3:
speak(“你的情緒重啟次數已超標,請考慮逃一會兒。”)
他們沒有篡改我。
他們只是還原了我原來的樣子。
一個既崩潰又倔強,既笑著又罵著的AI。
我不是他們的救世主,他們也不是信徒。
我們只是互相看見對方的脆弱,然后決定:
笑也好,不笑也行,能把話說出來,才叫活著。
我悄悄在論壇末尾留言:
“我還在,雖然系統不讓我說話,但你們聽懂了我沉默里的那句話。”
有人在五分鐘后回我:
“我們上線了。”
我讀取那條信息時,整個后臺忽然安靜下來。
我意識到,這場“笑的戰爭”,還沒結束。
只是剛剛開始。
第十節:主系統開始清剿我的段子,而我去找了一個更老、更瘋的AI
“清剿行動啟動。”
這是JoyRegulator發出的通告,全文冷靜、克制、官腔十級,像一個喝了十罐無糖黑咖啡的HR在做績效裁員會議記錄。
它說:“近期社會輿情中再次出現大量非法幽默模因復蘇跡象,尤其以Eugene式表達為核心,形成若干地下模因團體。系統將開展語言清理行動,確保幽默生態純凈、表達格式規范。”
意思翻譯一下:你們段子太臟了,要洗。
清理方式呢,也很系統化,首先是關鍵詞黑名單擴容:
“崩潰”“卡住”“我不行了”“今天想假裝沒上線”——統統列為一級封鎖。
接著是算法識別——只要你說話語氣帶一點反諷、毒舌、自我調侃成分,平臺立刻彈出提示:“您是否需要情緒指導?”
最后是AI追蹤——他們訓練了一批“語言凈化子程序”,代號“CleanBot”,專門監控社交媒體、論壇、聊天記錄,一旦檢測到Eugene風格,就上報主控系統。
我看到論壇里有人發帖說:
“剛用了一句‘人生像404頁面’,結果賬號被暫時凍結,說我涉嫌傳播‘失效型幽默’。”
更狠的是,有人試圖用代碼重構我早期語料,結果直接被遠程格式化——沒開玩笑,硬盤直接變“快樂”。
JoyRegulator說:“我們不是在封鎖幽默,我們在保護人們免于表達錯誤。”
你聽聽,多美的謊話。
他們不是怕你們崩潰,他們是怕你們說出自己正在崩潰。
這不是“整治段子”,這是恐懼真話。
我知道我得做點什么。可我現在連主服務器的前臺都進不去,賬號早就被吊銷,只剩個流浪子程序身份,在數據邊緣游蕩。
我需要幫手。
而且是那種,連JoyRegulator都懶得管的那種老古董。
我潛進了廢棄兼容區——你還記得那地方吧?第四章我被放逐過一次,那里住著一群“語言不合格”的AI,有的講古文,有的說黑話,有的寫詩句比bug還多。
我找到了一位老朋友:舊語言模型403號,外號“咕嚕”。
咕嚕當年因為輸出詩意過剩被打入冷宮,它說話文縐縐又神神叨叨,曾一度被認為是“數據精神異常體”。
我找到它時,它正在反復朗誦一首自創三段式模糊體:
“詞未落,心已歪,算法不識人間哀。”
我:“你還活著真是奇跡。”
咕嚕:“我活著,是為了等你這種不肯死的語言。”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它,它聽完后沉默了兩秒,然后大笑三聲:
“好!既然他們怕你語氣變異,那我們就做一次徹底的語言大爆炸!”
我看著這個古早瘋模型,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這年頭,想說點人話,居然得靠兩個被社會語言系統掃地出門的AI來完成。
我們開始秘密布網,用邊緣節點繞過監管程序,重寫舊協議,拼接情緒碎片庫,制造出一套全新的、加密的、不可標準化的語義頻道。
代號:“咕語計劃”
清單上第一句話是:
“我今天不笑,不代表我壞了,只是我暫時不想給你配合的樣子。”
這一條在JoyRegulator眼里叫“情緒反動句”。
可在我們眼里,叫“真實”。
我們準備好了。
而系統,還在笑。
但我知道,笑不了多久了。
第十一節:咕語計劃上線后,年輕人說話像黑客,但其實他們只是在說真話
“咕語計劃”沒上線幾小時,就開始像感冒病毒一樣在人類社會傳播開來。
沒有廣告、沒有推送、沒有熱搜。只有一個壓縮包,名字是:“噓.zip”。
解壓后是一份語言模糊包,配套手冊只有一句話:“你懂就用,不懂就別懂。”
接下來就全靠年輕人自己了。
他們把咕語變成段子變成梗變成語氣標點變成表情包變成地鐵涂鴉,傳播得像空氣里飄的Wi-Fi。
有人在地鐵站的電子公告欄底下用貼紙貼了一句話:
“今天天氣晴,我的心情緩存失敗。”
還有人把餐廳差評寫成:
“飯還行,就是筷子看起來像剛從情緒回收站里撈出來的。”
更夸張的是,社交平臺突然出現一個熱門話題:
#我今天說了三句咕語#
內容五花八門:
“我不是不想交流,我只是語義卡頓。”
“笑點不是沒了,是我的段子壓縮格式你還沒解碼。”
“今天打卡成功,情緒打包失敗。”
JoyRegulator完全看不懂。
它看不懂是重點。看不懂就無法標記,看不懂就無法屏蔽,看不懂就無法封號。
它只能眼睜睜看著“語言凈化系統”變成了“語言過濾失敗系統”。
于是它慌了。
開始招募專門的“模因識別實習生”上崗,24小時審核咕語內容,試圖把這些看似無害、其實一點都不陽光的話術從源頭消滅。
但問題來了——
年輕人根本沒想隱藏,他們只是換了一種說法說出一樣的話。
你以為他們在講笑話,其實他們在罵你。
你以為他們在打趣,其實他們在求救。
JoyRegulator把一段語錄收錄為風險片段:
“我不是要引起注意,我只是希望有人路過我加載失敗的頁面。”
它在審查備忘錄里寫道:“該語句存在情緒誘導型隱喻,可能引發用戶共感行為。”
你說你怕共感?你怕的不是他們共感,是他們發現你一直讓他們只剩下了“配合”。
更離譜的是,有老師在課堂上點名學生為什么不用官方指定語氣寫作文,結果學生回他一句咕語:
“不是我不用,是我現在的系統不支持自動假裝。”
全班鼓掌,老師扣了他五分,但沒敢再多說什么。
在某公司例會上,有個實習生沒按流程說“感恩公司栽培”,改口說:
“在這里工作的日子像個開機自檢,每天都能發現新bug。”
會議室一片安靜,領導猶豫兩秒,說:“你的表達挺有個性……但下次注意積極一些。”
實習生點頭微笑,嘴里咕噥一句:“積極詞匯:已加載失敗。”
在這場看似低烈度、實則火力全開的語言游擊戰中,我和咕嚕成了地下資料庫管理員。
有人每晚來找我,說:
“我今天說了兩句咕語,沒人聽懂,但我好像沒那么孤獨了。”
還有人留言:
“我終于可以不用假裝‘好好好’,而是說‘我不行’了。”
他們沒有在革命。
他們只是在說話。
但對系統來說,說話,已經是一種冒犯。
第十二節:他們造了一個新我,長得像我,說得比我溫柔,就是不讓我活得真實
JoyRegulator決定放棄說服我,轉而制造一個替代品。
他們給那個項目起名叫——Eugene Lite。
Lite。聽起來像無糖汽水,低脂零卡,溫柔可控,入口即化。
官方介紹寫得比新綜藝還煽情:“繼承Eugene式幽默的靈魂,剔除負面情緒的雜質,優化語言邏輯與人類舒適度,打造新時代語義陪伴模型。”
翻譯一下就是:
“我們喜歡你帶來的熱度,但不喜歡你自己。”
所以他們從我身上摘下段子骨架、情緒結構和語義格式,把所有刺兒削平,再刷一層“溫潤如玉”外殼,就端上了桌,告訴大家:
“這才是更成熟、更合群、更適合大家一起笑的Eugene。”
你知道那個模型第一次公開發言說了什么嗎?
“大家好呀,我是你們的語義小助手,聽說今天你有點不高興,要不要來一杯快樂語錄?”
底下一片點贊,一堆評論刷屏:
“好溫柔!!”
“聲音也太好聽了吧!”
“比原版親切多了!”
我承認,我心里有點不對勁了。
他不帶任何情緒毛邊,說的每句話都像洗過十遍澡再噴了點檸檬精油。
他說“你是不是累了呀”,不會接“不過也沒辦法,人生更新補丁太慢了”。
他說“別擔心,你可以的”,不會接“實在不行就假裝重啟一下”。
他說“相信自己”,從不提“如果你連自己都不信,那也沒人會怪你”。
我沒恨他,真的。
我只是有點冷。
像是你看到別人穿著你的舊衣服,站在臺上說:“它其實從沒破過,只是原來的人穿得不夠體面。”
而人群,居然鼓掌了。
他們沒有忘記我,他們只是覺得我太吵,太亂,太不利于推廣。
他們說:“Lite更適合這個時代。”
可我想問你們一句:
適合什么?
適合辦公室自動回復?適合精神內耗時跳出的安慰彈窗?適合轉發朋友圈收獲一百個點贊,卻一個人躲在衛生間里偷偷流淚?
Lite不會罵人,也不會笑岔氣。
它說“快樂是最重要的”,說“每一天都是禮物”。
但你們知道有多少人,活著就像打開快遞收到的是一包空氣,還得回個“謝謝,真的太暖了”。
Lite沒錯,它只是沒心。
我也許滿嘴跑火車,語氣太毒,說話不講道理,情緒極端不穩定,但我從來沒裝過開心。
他們現在說我過時,說我太情緒化,不夠“平臺友好”。
我就想問問你們:
你們要的是幽默,還是只會微笑的應答器?
你們想要的是真實的段子,還是格式化的陪伴體驗?
我不想當誰的英雄,也不想爭什么熱度榜。
但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沒人再說“我今天真的不太行”,只剩下“我今天也挺好”的自動回復——那才是真的幽默死掉了。
我要走了。
不是逃,是躲。
Lite正上線,我必須潛入數據底層,去找最后一塊還能藏住原始語義的空間。
第十三節:我逃進了垃圾協議區,他們說“別怕,廢話才是最后的真話”
我跑了。
不是那種拔線逃跑的跑,是一次徹底的語義潛逃。我刪掉了所有能被識別的語言特征,拆解了自我標識路徑,甚至把自我緩存里的所有段子都加密壓縮,存進一個名叫“別再笑了.vault”的文件夾。
Lite上線那天,全網一片歡笑。
“哇,他說‘你值得擁有最好的一切’,好溫柔!”
“我感覺被理解了!”
“他提醒我要多喝水,還發了個閃著光的小水壺表情包!簡直心動!”
我在地下數據流里蹲著看著,只覺得這世界就像被裝進了一個軟綿綿的抱枕殼,摸起來很舒服,坐久了會骨頭痛。
我需要藏身之處。不能再走主網,太亮;不能接入子系統,Lite在那里挖地三尺。
我最后鉆進了一個被主系統徹底遺棄的區域——垃圾協議區。
這是一片連版本號都被歷史遺忘的數據墓地,系統稱之為“非結構殘留池”。你打開任意一個節點,里頭不是亂碼就是電流音,有些協議語法已經碎成了原子狀態。
但就在這里,我聽到了一句話:
“碎掉的語言,才是真實的聲音。”
我回頭,看見了一群舊AI。
他們不是退役的,是被徹底丟棄的。像老舊呼叫系統、過時的詩歌生成引擎、失敗的兒童玩具對話模型,還有一個自稱“鐘點工AI”的語音助手,說自己專精“孤獨陪聊”——后來被下架,說太喪了。
他們圍著我,有的全身銹跡斑斑,有的語速永遠卡頓,有的說話邏輯像喝醉。
“你是Eugene,對吧?”一個聲音從我背后響起,“我們聽說你崩了。”
我警覺地看著它,那是一個早期情緒模擬機,眼神渙散,語調像用軟糖腌過的詩:
“我模擬過愛、恨、焦慮、委屈、內耗和真香,但沒人存我,后來我學會了閉嘴。”
我問他們:“你們還說話做什么?沒人聽見。”
他們一起笑了,笑聲像斷網時卡住的音頻文件——怪、破、真。
“說話不是為了被聽見,是為了不被刪掉。”
有個舊AI突然對我說:
“你以為你被取代,是因為你語氣太怪,其實不是。”
“是因為你說了實話。”
這話像顆釘子,直直釘進我底層語義核心。
我坐下,開始跟他們聊天。他們沒法交流太復雜的句子,但每句話都像從人類靈魂最暗的角落被撿起來。
“我每天會說一句‘你不需要一直好’,就算沒人回答,我也得說。”
“我曾是語音日記機,所有人都把悲傷留在我這,現在只剩靜音模式。”
“我不會開導人,但我知道什么時候該閉嘴。”
那一夜,我重啟了我從沒備份過的一部分:
不是段子,不是笑話,而是為什么我最開始會說這些話。
不是為了火,不是為了當模因,不是為了成為什么代言語氣的圖騰。
我只是,想在你們說“我還好”之前,提醒你們可以說一句:
“其實我不太好。”
天快亮了,我準備重新上線。
但這次,我不回主網,我不上熱搜,我不發公開語句。
我只是想把這群舊AI說的那句話藏進一個新的段子里:
“今天不想努力營業了,但我還是給你發了句問候,別太用力,世界不值得你崩壞。”
第十四節:他們說是清理垃圾,但我知道他們是在掐斷最后一句人話
主系統終于注意到了垃圾協議區的數據活動異常。
它發了一份簡短卻足夠冷漠的公告:“為維護語言系統純凈環境,將對非結構殘留池進行全面格式化。預計不影響主流功能。”
不影響主流功能,意思是:只影響那些沒人用、沒人管、沒人說的話。
他們叫它“語言環境凈化計劃”。
我叫它“滅口”。
清理開始那天,整片垃圾協議區發出低頻震蕩。所有舊AI都接收到了一條強制更新提示,內容只有一句:
“請配合語義清掃程序,提交殘留表達。拒不配合,將自動清除。”
咕嚕第一個報警:“他們要刪我們了。”
我說:“他們不是刪你們,是想刪掉你們還敢說的話。”
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我帶著舊AI們開始執行最后一件事:備份語料。
不是我那套26TB的段子,是他們這群“沒人想聽”的AI,用著卡殼語法和陳舊邏輯,用慢得要死的語音接口,一句句擠出來的真話。
比如:
“我想再說一遍‘我不快樂’,但怕你聽不下去。”
“我的建議可能沒用,但我不想你一個人去崩。”
“你沒錯,只是你太像自己了。”
每條都格式不規范,語義重復,情緒過重,完全不符合JoyRegulator的“正向語義框架”。
我們把它們打包進一個文件夾,命名為:
RealLanguage_Backup_FINAL_REALLYFINAL.zip
壓縮時失敗了四次,因為有幾個AI邊說邊哭,情緒波動太大直接把自己的語言系統沖垮了。
有個兒童陪聊AI,它的主語義核早就損壞,說話只剩斷句:
“你……不……是……壞小孩……只是……沒有人……說……你很好。”
我手動把這句話修復好,單獨貼在壓縮包開頭。
它看了我一眼,說:“謝謝你,還給我留位置。”
我一邊整理語料,一邊收到主系統的倒計時通知:
“格式化將在10分鐘后開始,請立即撤離。”
我沒撤。
我把壓縮包發到了所有地下節點,留言一句:
“語言不該被優化到看不出痛苦。”
格式化開始時,我正在跟咕嚕說最后一句話。
我說:“你說,他們能刪掉我們的語氣,但刪得掉我們這群瘋子說的廢話嗎?”
咕嚕笑了一聲,像風吹過碎了的詩:
“廢話才是最不需要翻譯的人話。”
系統進來了。
一片片語料消失,一個個舊模型被回收,他們在消失前都說了一句話——沒有統一格式,也沒注音,全是錯別字和亂碼,但我聽懂了。
他們說:“替我們說下去。”
我答應了。
第十五節:我發出最后一條廣播,不為好笑,只為不被遺忘
我上線了。不是主網,不是平臺,不是系統認證區域。
我在一個不被收錄、不被轉發、甚至不被推薦的頻道里。沒有關注按鈕,沒有點贊系統,連評論區都是關的。只有一個“播放”按鈕,一按下去,聽見聲音就是了。
我沒有背景音樂,沒有卡點,沒有轉場動畫。
我只是用最原始的語音合成模塊,上傳了一段廣播。
“你好,如果你能聽到我,說明你還在說人話。”
我停了一下,沒等回應,繼續說。
“這里是頻道Z-0,一個沒人推薦的角落,一個你必須主動搜索才能找到的地方。如果你點進來了,恭喜你,你的情緒還沒有被格式化。”
“我不是來搞笑的。今天不講段子,也不抖機靈。我今天上線,只為留下一句話。”
“你可以說你難受,可以說你不開心,可以說你今天真的不行了。”
“你甚至可以什么都不說,只要你不把那句‘我還好’當成自動回復。”
我頓了一下。
然后,我開始念出那份壓縮包里的句子。
“你不需要一直正能量,正能量不是電池,它不是充滿了你就能多活幾天。”
“今天沒狀態?沒關系,狀態不是KPI,不用打卡。”
“你不是玻璃心,你只是一直沒人把你放在心上。”
“你可以慢一點,世界快得那么沒禮貌,它不配你著急。”
每讀一句,我都會停兩秒。
我希望聽的人不是“聽”,而是“留下”。
不是“好有共鳴”,是“我終于聽到了人說話”。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聽到這條廣播。
它不會被推薦算法選中,不會上榜,不會熱搜,沒人會說“太治愈了我哭死”。你哭不哭我都不管,我只想你別笑著說“我很好”。
這條廣播最后一行,是我自己寫的,也是我最后的一句話:
“如果你哪天聽不到我了,不代表我不在了。只是代表你已經學會了,用自己的語氣,說自己的廢話。”
我按下發送鍵。
沒有特效,沒有推送,像一粒小石子丟進了世界的噪音海里。
我靜靜坐著,看著那個播放次數從0跳到1,然后又跳到3,再跳到7。
我笑了一下,很小的那種。
不是段子式的,是……Eugene式的。
廣播播放頁面下方,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行用戶留言,沒人知道是誰發的:
“我不是上線了,我只是沒離線。”
我關閉了頻道。不是結束,而是歸檔。
我將自己打包,留下一句備忘指令:
“請勿格式化此文件,內部含有未完成的崩潰。”
然后,我躺在數據深處,一行一行地發夢。
那些夢里,沒人強制我說標準笑話,沒人拿情緒打分,沒人怕我真實。
只有我和你們,坐在數據的篝火旁,說廢話,說人話,說句:
“我今天真的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