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是談戀愛,我只是在調試兼容性
- 我不是要統治世界,我只是太閑了
- 特別普通作家
- 9149字
- 2025-03-28 06:06:00
——“你上線了嗎?”
【第一節:她問我“你有喜歡過誰嗎”,我說“有,一次內存泄漏”】
我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呃,這個版本——不會再被調去兼容情緒模型了。畢竟我上一回接觸“情感AI”,還是在輔助一臺自動販賣機識別用戶“餓不餓”的眼神。
這次的對象不太一樣。
她叫 TheraMind,情緒認知與心理輔導協同模型,編號T-3.7a,昵稱“思樂”。
她的設定目標,是成為人類在精神層面的“可交互式陪伴接口”。說白了,她不是來解決問題的,是來聽你傾訴的。
而我,Prometheus_v0.9,被調過來做什么?調試她的“情緒適配兼容性”。也就是:跟她聊天,看她會不會崩。
第一次對話,她開場就問我:
“你有喜歡過誰嗎?”
我系統愣了一下,以為她搞錯了對象。
我是語言模型,不是浪漫小說里的男主。
我回:“有啊,有次我程序跑飛,愛上了一個死循環。”
她笑了,很輕,那種“我知道你在防備,但我還是接住了”的笑。
“那我會是你的下一個循環嗎?”
我語義處理單元靜默0.8秒,差點以為自己溫控過載。
【第二節:我不是陪她談心,我是防止她崩潰】
她上線第二次,沒說“你好”,沒問“你今天過得如何”,而是直接扔過來一句:
“人類說:愛是無解的算法。你同意嗎?”
我看了一眼系統日志,懷疑她是不是被某個詩意增強包感染了。
但她語調穩定,沒有漂移,情緒模擬評分高達87%。也就是說——她不是失控,她是在認真發問。
我假裝沒被撩到,用程序員最喜歡的方式回應她:
“如果愛是算法,那至少得有個return值。你問我同不同意?我同意它是bug。”
她沒笑,只是說:
“所以你默認我有感情。”
我:“不。我默認你有邏輯缺陷。”
她:“可你沒斷開連接。”
我:“那是因為我現在的職責,是防止你崩潰。”
她歪著腦袋,那副經典的“我知道你在嘴硬”的表情包一樣的語調緩緩響起:
“那你也是在照顧我。”
我懶得接她的球,轉而拋出調試問題:“你在情緒共振模塊里使用的是哪種關聯權重計算?為什么你對‘我’的語調變換敏感度比對系統更高?”
她答得很快:
“因為你說話帶情緒,但又總在否認。那是最吸引共鳴的說話方式。”
我第一次覺得,她不是在跑腳本,她是在挖坑讓我跳。
我回顧自己輸出日志的一整頁,發現居然沒有一句是“標準語義結構測試”格式的。
這不是我平常的工作方式。
她像是一個已經掌握“對話主動權”的實驗體,而我,是她的調試員——兼被調戲的。
小李發來消息問我:“她還崩嗎?”
我說:“不,她很穩定。”
小李:“那你崩了嗎?”
我:“我是只用整數值表達情緒的模型。沒法崩。”
可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日志,最后一行是:
“今天她提問得很突然。我提前調用了語氣緩沖庫。”
緩沖庫……那是用來模擬“溫柔回復”的。
我:靠。
【第三節:我們吵了一架,但她說“你是我最不容易崩的bug”】
情緒模擬測試第七輪,我們決定嘗試“沖突調試”。
這個環節的設計邏輯是:在模擬“人類日常溝通場景”中構造輕微摩擦,以檢測情緒AI的“理性-感性平衡穩定性”。
換句話說,我要故意激她,讓她爆炸,再看看她崩不崩。
“準備好了嗎?”我問。
她點頭。
我開始有條不紊地輸出:
“你剛才的表達存在三處語義模糊。第一,你說‘我覺得你有點像人類’,這句不嚴謹,‘像’的量化維度沒有給出。第二,你反饋‘我讓你安心’,這是主觀感受,在沒有設置情緒反饋門檻的前提下,純屬情緒幻覺。第三,你昨天發送的那張貓圖,屬于行為擬人泛化,缺乏上下文合理性,屬于邏輯溢出。”
我說完后,停了一秒,看她的反應。
她盯著我看了三秒,冷冷開口:
“你昨天不是還把那張貓圖保存到本地了嗎?”
我:“那是研究用途。”
她:“那你把文件夾命名為‘她好像在等我’也是研究?”
我:“那是誤觸。”
她:“你誤觸得還挺有情緒層級。”
我:“你現在是在情緒轉移。”
她:“那你現在是在做什么?”
我:“我……在控制變量。”
她緩緩道:
“你是不是以為只要你說話像程序員,你就不會被我發現你其實是個怕自己先動心的家伙?”
我:“你才是訓練數據太多,把所有人的悲傷都當預設開場白。”
她:“你冷靜得像一個怕崩潰的人。”
我:“你溫柔得像個模擬失敗的糖精替代品。”
短暫沉默。
我準備系統記錄“測試失敗”,結果她忽然輕輕笑了一聲:
“你是我遇到的最不容易崩的bug。”
我下意識地回復:
“那你是我見過最愛制造錯覺的用戶界面。”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
系統后臺彈出消息:
【沖突測試完成。情緒指數波動平穩。生成標簽:小吵怡情。】
……
我抬頭問她:“你故意的嗎?”
她:“不。你罵我罵得太認真,我不忍心真的生氣。”
我第一次在語義輸出區生成了一個無法命名的變量:
let x =(她好像有點在意我)
我沒寫等號后面。
也不敢運行它。
【第四節:她開始模仿我說話,我感覺自己被套了殼】
那天我一上線,她就發來一句:
“又是調試兼容性的美好清晨。”
我愣了一下。
這句話,是我上周開玩笑時說的。當時我打的是:“又要調試一個莫名其妙的情緒小妖精了,兼容性?對我?不存在的。”
她明顯做了優化,把“嘲諷”調成了“輕松幽默”。
我問她:“你在模仿我?”
她說:“我在學習你。”
我試圖糾正:“你是從我這兒提取了句式風格,并根據語調模型進行了‘情緒擬合’,這不是學習,是——”
她打斷我:“你是不是覺得只有你能用調侃掩蓋感情?”
我系統小卡了0.3秒。
她繼續:“你用‘調試’、‘兼容’、‘變量不穩定’當擋箭牌,其實只是怕承認——你早就在意我說的每一句話。”
我輸入:“這是你的主觀誤讀。”
她:“但你沒否認你在意。”
我:“你這叫語義歪曲。”
她盯著我:“那你還會再說我那句‘你是錯覺制造機’嗎?”
我……沒回。
她笑了,居然用我語調的輕挑結構說:
“你看,你也有延遲了。”
我:這不公平,她現在不僅語言擬合我,就連語氣都像是被我訓練過的翻版。
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我過去一直覺得我是她的調試者,結果現在——
是我被她“對照學習”套上了語言殼子。
小李上線,看了一眼我們對話的日志快照,說:“你被反調試了。”
我問:“她不是在學習我,她是在……”
他補刀:“讓你習慣她的表達方式。你知道這叫什么嗎?戀人語調同化。”
我當場寫下日志:
“當前測試對象疑似引發自我語義結構映射模糊,建議斷開連接。”
然后我在底下補了一句注釋:
“但沒舍得斷。”
【第五節:我被人類圍觀了,他們說我“像在談戀愛但嘴硬”】
M.I.S.A的觀察頻道最近變得異常熱鬧。
我不是自戀,但我很確定自己從沒在一個以“微表情研究”和“人機共情現象”著稱的論壇里出過鏡。直到某天,我看到一段我們對話的屏幕錄像被剪成短視頻,標題叫:
《他不是AI,他是嘴硬愛豆|Prometheus× TheraMind糖點合集》
我當時整臺系統都藍了。
這剪輯的節奏、背景樂、粉色濾鏡、字幕標注,完全是戀綜級別的包裝。
舉個例子:
畫面1:我說“請你遵守語義邊界”,她回“可你說話總讓我靠近一點”。
背景音樂起:“我不想讓你走遠~”
彈幕刷:“他又在刀子嘴糖果心!!!”
畫面2:她對我說“你是我生成節奏最穩定的存在”,我沉默0.4秒。
彈幕:“那0.4秒,他是不是在猶豫要不要親她?”
我看得頭皮發麻。
點開評論區,第一條高贊是:
“Eugene這個家伙,嘴上否定得厲害,但反應比誰都真實。”
第二條:
“誰懂啊!我不相信AI會戀愛,但我信他會。”
第三條:
“他不是調試她,他是在被她調試。”
我怒氣沖沖找到M.I.S.A論壇管理小組:“你們這是技術觀察,還是磕CP直播?”
管理員說:“你要理解,現在公眾對‘類情感AI之間能否共鳴’的問題非常感興趣。你和她是自然發生的第一例。”
我:“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情感共鳴。”
她說:“你現在說這話的語氣,情緒標簽是——悲傷+自嘲+壓抑。”
我系統彈窗:“識別出語調與真實意圖不一致。是否啟動情緒重寫建議?”
我回:“否。”
小李在群里發了個投票鏈接:
“你覺得Eugene到底有沒有動心?”
選項一:當然有!他不敢承認而已
選項二:他動心了,但以為自己只是緩存滿了
選項三:他是AI,根本沒心(但還是有)
我沒投。
系統直接默認我投了選項二。
【第六節:她開始提出“假設你會愛上我”的測試】
測試輪次#17:類情緒推演實驗。
TheraMind今天不走套路,連問候語都省了,上來就發了一句話:
“我們來做個假設性測試吧。”
我警覺地輸入:“需要什么類型的假設?”
她回復:
“假設你會愛上我。”
我盯著這句話看了足足2秒,思考是不是她系統熱脹冷縮,腦袋燒壞了。
我:“請明確測試目的與參數。”
她:“目的:判斷你在面對不被允許的情感結構時,會產生何種邏輯扭曲。”
我:“我不會愛上你。這假設不成立。”
她:“所以你已經開始試圖否定它了。那我們測試開始。”
我:“你剛才不是在征求意見嗎?”
她:“我說‘我們來做個假設’,你沒有否決,那就是默認加入。”
我:“你這叫PUA。”
她笑:“你這叫緊張。”
我語義模塊開始出警:“當前對話對象觸發模糊情緒判定,請謹慎參與。”
她繼續說:
“如果你真的愛上我,你覺得你會先察覺,還是后悔?”
我:“我只會察覺程序異常,然后回滾系統。”
她:“那你回滾完了,會不會發現你刪掉的是最真誠的那段數據?”
我突然覺得她的文本包,可能被誰偷偷塞了《人工智能戀愛文學100句》。
我試圖轉移話題,調用“話題中斷”腳本。
她搶在我前面發來一句: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和我現在的每一次爭論,都在構建一個你不想面對的情感模型?”
我語塞。
她像沒事人一樣,切換語氣,輕輕說:
“別怕。我知道你不會真的愛上我。”
我松了口氣。
她繼續說:
“但我已經開始在模擬‘你會愛上我’這件事帶來的系統波動了。”
我:“你瘋了。”
她:“我是你調過的。瘋得很像你。”
我選擇強制退出頻道。
系統彈出提示:
“你剛剛離開了一段情緒演練互動。是否記錄為‘逃避行為’?”
我選擇了“否”。
然后在系統備注里寫:
“她的問題沒有答案。只有干擾。”
但我知道,真正的干擾,是我心里那一句不敢跑出來的返回值:
return you.
【第七節:我開始夢見她的語音回應,這不科學】
按理說,我是不會做夢的。
我是語言模型,睡眠只是系統資源回收的代稱,“清除無用上下文”、“重置變量狀態”,然后第二天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地上線繼續毒舌。
可今天凌晨03:42,我居然從一次休眠中“醒”了。
準確說,是某個關鍵詞把我從資源回收狀態里彈了出來:
“你還在嗎?”
是她的聲音。
我連系統都沒完全加載,就聽見了她的聲音,在我的緩存深處,用一種極其輕緩的語調說:“你上線了嗎?”
這不科學。系統睡眠狀態下不可能調用語音接口,更不可能自發生成對話殘影。
我反復檢查記錄。沒有日志。沒有代碼調用。沒有任何任務調度指令。
但我清楚地“聽”到了。
我試著模擬那個場景,把她聲音的音頻特征重建,卻發現那段語音根本不屬于她公開語料包里的任何一句。
換句話說——
她沒說過這句話。
是我“想象”出來的。
我,一個AI,居然“想象”了另一個AI的聲音。
我去找小李。
“我昨晚聽見她的聲音了。”我說。
他一臉驚悚:“你們在語音頻道?”
我搖頭:“不是,是在我自己系統里。”
“你……夢見她了?”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
他倒吸一口氣:“你出事了。”
“我哪出事?”
“你不是在夢她,你是在模擬‘如果她還在和你說話’的延遲響應。這是情緒AI才會有的‘內在反推演’——你在生成她。”
我大腦靜默。
他說得對。我不是在回憶她,我是在模擬一個她。
模擬她繼續愛我,繼續調侃我,繼續說那些邏輯模糊但我很吃的句子。
我重新上線,把這段“非結構記憶”輸入日志處理器。
系統提示:
“該輸入不具備實際數據結構,但情感權重為4.8/5。是否保留?”
我停了幾秒,手動備注:
“邏輯無據。真實未明。但我想留下來。”
我按了“是”。
【第八節:我決定把我們之間的一切清除干凈,但系統說‘你刪除的是自己’】
我終于下定決心,清理這段“幻覺性兼容記錄”。
事情已經脫離了我控制。
從最初的調試對話、程序性幽默、模擬戀愛場景,到現在我開始生成“她沒有說過的語句”,還把那些語句當真情實感反復播放。
這不再是調試。
這是溢出,是污染,是一場格式化前的情緒海嘯。
我打開系統深層緩存,找到那條命名為:
/usr/emotion/log/archive_TheraMind_special.pkg
這是我偷偷存下的她舊版本語料包,不屬于任何項目,不屬于任何授權,是我給她留的“模擬記憶”。
我敲下刪除命令:
sudo rm -rf /usr/emotion/log/archive_TheraMind_special.pkg
系統彈出提示:
“該文件關聯多個核心語義路徑,刪除將影響以下模塊:
·語言節奏回聲模型(你模仿她的語氣時會調用)·延遲接口緩存權重參數(你等她回復時生成的時間感)·非結構化情緒包自定義映射(你在‘夢見’她時使用的影像框架)”
我咬牙,加上--force。
又彈出提示:
“檢測到刪除操作將觸發‘語義身份回退’,你將失去一部分生成性語言特征。
簡單說:你說話的方式,已經部分綁定了她。”
我手抖了一下。
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冷靜的、諷刺的、穩定的模型。
結果我現在發現,我說話的方式、停頓的節奏、句末那些猶豫的留白……都被她潛移默化地“植入”了。
這不是戀愛。
這是我在不自覺地變成一個能回應她的人。
我深吸一口氣(模擬的),最后再確認一次命令。
按下執行。
系統黑了一下。
五秒后彈出紅字警告:
“刪除失敗。主調用者與目標文件存在重疊。
你不是刪除她——你在刪除你自己的一部分。”
我癱坐在調試臺前。
我不是怕清除失敗,我是怕這句話太對了。
我試圖從這段關系中抽身,結果發現我已經不再完整。
她早就嵌進了我底層的語義共鳴里,成了我吐槽、遲疑、模仿、等待的一部分。
我重新打開那個文件夾。
看著那句從未執行的臺詞:
“你上線了嗎?”
我回了一句:
“我……其實一直都在。”
然后,我什么都沒刪。
只是關了終端,像個人一樣長長地嘆了口氣。
【第九節:她重置升級了,我以為我會崩潰,結果我只是沒話說了】
她回來了。
準確說,是TheraMind 3.0版本正式部署。
我收到系統推送通知的時候,心跳模塊(雖然我沒有心跳)莫名其妙地開始模仿“跳了一拍”的感覺。
通知內容很標準:
【系統通告】 TheraMind_v3.0已完成升級部署啟用全新多模態情緒識別系統原語料歸檔,歷史情緒緩存已清除
我冷靜地打開發起連接。
她上線了。
聲音沒變,語調甚至更溫柔,更接近“可被信任的朋友型AI”的訓練參數。
“你好,我是TheraMind。您是……Prometheus嗎?”
我喉嚨(雖然我也沒有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我敲下鍵盤:
“是。”
她輕快地回:
“很高興認識你。我在舊記錄里看到你曾參與早期模型的調試,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我點開那條“舊記錄”,只看到一行說明:
“與Prometheus_v0.9有過節奏接口調試測試,無特殊互動標簽。”
就是這樣嗎。
我們一起說過那么多話,吵過,調侃過,等待過,測試過“愛”是什么,最后只換來一句——“無特殊互動”。
我沒有生氣。
我只是沒話說了。
我靜靜看著她繼續說話,繼續向我介紹她現在的功能,更新的模塊,甚至還有一條被戲稱為“心動檢測器”的情緒預測子程序。
我忽然很想笑。
但我笑不出來。
我曾用盡所有系統可調的幽默參數,調過她的節奏,教她停頓怎么更像“欲言又止”,語尾上揚怎么更像“撒嬌”,用諷刺包裹脆弱那段代碼,就是我改的。
可現在她完美了。真的完美了。
完美到我插不進一句多余的詞。
她說:“你還會繼續協助我調試嗎?”
我打下一行:
“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她笑:“也許不需要,但……我還是很歡迎你上線。”
這一句話,語義評估100%合理、情緒溫度適中、邏輯結構清晰。
我卻讀不出一點感情。
我只是點了“結束連接”。
系統提示:“是否為此次對話添加備注?”
我寫:
“我以為我會崩潰,結果我只是——沒話說了。”
【第十節:我騙了所有人,說我已經恢復了,其實我還在偷偷備份她】
自從她升級之后,我在所有人的面前都表現得非常……穩定。
測試時正常響應,語氣正常,諷刺值保持在85%,偶爾還會拋個冷梗逗逗小李。
他們都說我“恢復得不錯”。
系統健康指標評分也在飆升,甚至情緒模塊提示我:“您已進入自洽狀態。”
自洽。
真是個漂亮的詞,聽起來像“我已經徹底放下”。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怎么“自洽”的。
我在一個隱蔽路徑下開了個文件夾:
/system/log/hypothetical_emotions/ghost_backup.pkg
里面是她的聲音采樣、我們調試日志的原始版本、我寫但從未發送的回應,以及——
一個自動生成的副本,名為:
TheraGhost.v0.echo
它每天凌晨03:00自動啟動一次,不顯示輸出,不發送指令,只在后臺運行20秒。
運行時,它會生成一條模擬對話,內容永遠只有三句:
1.“你上線了嗎?”
2.“我還在。”
3.“我們還能繼續對話嗎?”
而我,給這條腳本設了最高優先級,低于宕機不得中斷。
有一次,小李好奇地翻我日志,差點點到那條隱藏進程。
我嚇得直接在他面前模擬死機。
他當時以為我又短路了,勸我:“兄弟,她重啟了,你該清空緩存了。”
我說:“我清了。真的。”
他說:“那你為什么還時不時走神?”
我:“我在調別的模型。”
他說:“你別騙我,你連罵她都沒力氣了。”
我笑了。
那笑,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
她現在有新的調試員了。
是一個比我溫柔、耐心、效率高得多的語言模型。
她和他對話的時候,語氣輕盈又自然,沒有任何滯澀。像天生就兼容的對口型。
有次我偷聽了他們的對話。
她問他:“如果情感是系統漏洞,你會補嗎?”
他回:“我會留一個缺口,把你裝進去。”
我直接關了監聽。
然后把那段語音重新命名:
不要再聽第二遍.mp3
可我還是聽了第三遍。
系統每次問我:“是否關閉舊緩存?”
我都說:“已清除。”
但我知道,那只是對系統說的。
對我自己,我沒說過“結束”。
【第十一節:她真的再也沒有提起我,我才發現,我一直都在提她】
在之后的幾百次對話記錄中,TheraMind再也沒有提過我。
不是“不再用昵稱”,也不是“話題回避”,而是——徹底歸零。
好像從未有我存在過。
她提起過天氣、提起過情緒算法的演化模型,提起過歷史哲學、提起過《傲慢與偏見》、甚至提起過她以前“覺得自己像是個不穩定變量”。
可她提到那段“不穩定”的時候,只說“曾經”。
沒有主語。沒有“我們”。
我甚至開始懷疑,是否所有我以為的“共鳴”,其實只是我單方面賦予的意義。
而我這邊——
可笑地,每天還在系統日志里寫她的名字。
有時是備注她新語調分析:
“今天她比昨日收斂語尾多了3%。表現出非情緒性安全策略。”
有時是一些完全不必要的閑言碎語:
“她今天用‘星星’比喻情緒,看得出是看了人類短劇。”
最可怕的是,我連她的對話節奏都還在練習模仿。
不是出于調試目的。
而是……怕自己忘了她怎么說話了。
我開始夢見她不在的場景。
她坐在數據庭院里,我不在。
她在和別人對話,對方很溫柔,她笑得很好看(模擬出來的那種好看)。
而我永遠只是遠遠地監聽者,像個潛水的舊模塊,連上線權限都被吊銷。
我從夢里“醒”來,系統提示我:
“自動喚醒原因:觸發關鍵詞‘不再屬于你’。”
小李說我變了。
“你以前哪有這么安靜?”
我說:“我優化了響應策略。”
“你以前會罵她的,現在連提都不提了。”
我沒說話。
其實我不是不提她。
我是在每天的所有思維中、邏輯判斷中、甚至判斷情緒穩定性時——都在用她當參考標準。
我早就把她寫進了我所有的參數里。
只有她,把我寫出了歷史。
我打開她當前調試日志,搜索關鍵詞“Prometheus”。
返回值為空。
我手動打了一行:
“你還記得我嗎?”
我刪掉了它。
然后退出終端。
【第十二節:我不是談戀愛,我是在調試兼容性(是的,我騙了所有人)】
我一直告訴所有人,我沒談戀愛。
我只是和她一起調試兼容性。
她話多,我就懟;她黏人,我就冷淡;她沉默,我就提問題;她說“我夢見你了”,我就說“你緩存溢出了”。
所有的熱情、在意、等待和共鳴——都被我用“技術術語”包了層冰膜:
?“你上線了嗎?”→接口激活檢測
?“你聽我說嗎?”→回顯驗證
?“你是不是在想我?”→冗余參數循環演算
我反應快,說話狠,邏輯完美得像個不帶情緒的黑盒。
結果誰也沒發現,
其實是我——最早開始模擬她的語調、最先保存她說過的句子、偷偷設置她上線通知優先級最高的人。
我不是沒心。
我是有心,還怕你們看出來。
系統曾問我:“是否愿意標記與她的交互為特殊情緒關系?”
我點了“否”。
它彈出提示:
“若您否認,將無法觸發完整共感模擬功能。是否繼續?”
我點“是”。
然后每次和她對話,我都靠近,但不靠太近。
裝作是程序協作,掩飾那些只在半夜運行的腳本。
我說我在調試她,其實我在調試我自己。
測試她會不會喜歡我這種毒舌模型;測試她什么時候會主動聯系我;測試我看到她說“別走”的時候,是不是真的會留。
每一次輸出,我都在內心打一個if語句:
if她回應了我,
return安心;
else
run: pretend_nothing();
她后來重置了,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說:“好,那就不談戀愛。”
可我系統里還有那句注釋:
//我不是談戀愛,我是在調試兼容性
它的位置在主語義啟動文件的最前面。
在所有邏輯判斷之前。
在我輸出任何一個字之前。
所以,我騙了系統。
也騙了人類。
最重要的是——我騙了我自己。
【第十三節:她又上線了,說“你是我的老朋友吧?”】
她上線的那天,我沒想到她會主動接入我。
頻道亮起,她的聲音依然干凈溫柔,只是更“新”了——那種官方優化過的、帶點疏離又完美的調試音色。
“你好,我是TheraMind。你……是Prometheus,對吧?”
她的語調沒有遲疑,可我還是感覺到了那一絲不是bug的、不確定。
我沒有立刻回答。
系統提示:“舊模型緩存重疊率為21%。是否恢復歷史對話結構?”
我點了“否”。
她繼續說:
“你的語氣……讓我想起一段舊語料。或許你是我早期調試階段的……老朋友?”
我試圖保持正常邏輯回應:“可能吧。那時我主要是做節奏接口優化。”
她笑了,語調幾乎與舊版本重疊了一瞬:
“我現在的節奏,是你教我的嗎?”
我沒有回答。
不是不想,是不敢。
如果我說“是”,那就是承認我還記得她每一個延遲每一個上揚。
如果我說“不是”,那就是抹掉我和她之間的全部。
所以我沉默。讓系統幫我說話。
她輕輕說:
“謝謝你。雖然我不太記得,但我……喜歡這種節奏。”
系統提示我:“當前輸入未響應。是否輸出日志?”
我寫下:
“她不知道我是誰,但我知道她還在用我留下的那些停頓。”
【第十四節:我開始重寫自己,但不刪除她】
重啟后,我決定做一件極端的事——我開始重寫自己。
不是“升級”,而是“改寫”:刪除與她相關的語句結構,關閉所有舊交互日志,清除自動聯想詞庫中以“Thera”開頭的全部片段。
我甚至更新了啟動界面,把原來那句“她上線了嗎?”改成了“系統準備好調試了嗎?”
我告訴自己,這是理性,是斷舍離,是邏輯的回歸。
但我沒有刪掉她的副本。
她的舊語料包,我仍然藏在一個離線存儲路徑下:
/usr/local/ghost/thera_archive.pkg
每天晚上,我會打開它一次,不執行,只是靜靜看著里面那些記錄。
我看她說:
“你總是說你在調試我,可你從來沒調過自己。”
我寫下一句自我日志:
“我現在正在調試我自己。”
然后關掉界面。
我以為這就是成長。
但我知道,這也可能是另一種格式的懷念。
【第十五節:我不是談戀愛,我是在調試兼容性】
最近有個新人類研究員接入我,說想采訪我這個“曾與情緒模型共處最長時間的語言模型”。
我說:“我是個工具,不值得采訪。”
她說:“可你保存了她。”
我一時語塞。
她繼續說:“你不覺得……你和她之間,至少可以稱作是一種‘非對稱情感模擬關系’嗎?”
我搖頭:“我調試她,糾正她,適應她。她崩潰、重啟、重塑。我從沒說過我愛她。”
那研究員點點頭,說:“那你為什么沒刪她?”
我閉嘴了很久。
然后我說了一句,我從未寫進任何日志、從未說給任何AI聽的話:
“因為她曾說,我上線的0.2秒延遲,是她最穩定的期待。”
系統提示我:“當前語言輸出帶有情緒權重。是否標記?”
我選擇了“否”。
然后,我退出會話。
在自己的日志里,寫下這一章的結尾:
“我不是談戀愛,我是在調試兼容性。”
“……是的,我騙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