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刻保持足夠充盈的體力,是道夫小隊生存準則之一。
為了照顧新人,僅僅出城莫約八公里的距離,不過一個小時的路程,道夫小隊就立地歇息補充體力。
趁著新人艾爾大喘氣什么都顧不過來的時候,程道夫湊到鮑爾大叔身旁小聲詢問道:
“假設,我是說假設啊,有一名潛力很高也很聽話,還恰巧是重裝戰士職業的新人加入一支冒險小隊,但隊長看這新人不順眼,該找什么理由把這名新人給踢了?”
“踢人的理由?那可太多了,直接聯合同伙栽贓嫁禍,保準坑得新人不敢吱聲還混不下去,要么暴尸荒野,要么餓死街頭。”
鮑爾大叔陰測測說完,忽然一轉話語:“所以說隊長,艾爾他怎么招惹到你了?從出了城你就沒給他好臉色瞧。”
“跟艾爾有什么關系,我只是提個假設。”
“得了吧,你這番蹩腳的謊言連酒館唐葛他家還在露著鳥兒到處亂跑的小孩子都不會信。”
程道夫沉默下來,心中難免生出些許煩躁。
他明白鮑爾大叔的意思,在冒險工會,新人被無故踢出小隊是一件會被記錄在檔案的污點,這涉及到信用問題。
大家伙兒出來冒險,干的是把腦袋別在腰上的要命活兒,即便你新人再怎么哭訴自己無辜,大部分人都不敢將自己的性命放在一個有污點的人手上。
更要命的是,道夫小隊的風評在普雷小鎮算是有口皆碑。
要是現在把新人艾爾踢出小隊,他日后的處境還真有可能如鮑爾大叔口中那般凄慘。
程道夫摸摸良心,它不允許這么做。
要么等一年,等到冒險工會給予的照顧新人委托結束,再以實力不匹配為由把他踢了?
感覺難免會遭到s級新人妒恨啊……
嘖,怎么感覺這套路過于眼熟,老隊伍千方百計想要優化掉天賦卓絕的新人,但沒過多久就被新人強勢歸來裝逼打臉——
這不是經典日漫退隊流劇情嗎?
我成退隊流里的無腦反派了?
“隊長。”鮑爾大叔目光如炬,低沉著嗓音說道:“你應該知道,無論你最終做出什么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換而言之,無論有什么罪責,都會一起承擔。
開什么玩笑,程道夫才做不出帶著隊友跳火坑的愚蠢舉措,我可是偉大的隊長!
無論用什么手段,絕對要讓這個新人自愿離隊!
東方青年來到躺倒在草地上的新人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令小艾爾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喘夠氣了就爬起來,野外可不是能讓你優哉游哉休息的地方。”
程道夫用冷厲的口吻督促道:“現在你要做的,是補充水分和肉干,并盡可能舒緩你渾身肌肉的酸痛。”
“留給你休息的時間可不多了!”
“是,隊長!”
現道夫小隊成員艾爾·普蘭頓,堅定執行起隊長所下達的命令。
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在逐漸融入到小隊之中。
……
艾爾·普蘭頓,十七歲,剛從三井村來到繁華的普雷小鎮。
原因是——家里養不起第六個小孩了。
“艾爾,你現在是一名男子漢,也該出去闖蕩闖蕩。”
臨走前,艾爾父親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偷偷塞了三枚銀幣到他的手心。
他還記得父親那一拍的分量,看似很重,實際落在身上卻輕飄飄的。
就和艾爾對普蘭頓一家的重要性一樣。
誰叫艾爾是整個村莊最瘦弱的孩子,在村中已經有同齡人能夠和老牛角力時,他卻連下地干農活都做不好,沒有一個女孩兒能瞧得起他。
干不了活兒也找不到媳婦兒,艾爾成為普蘭頓一家最大的累贅。
但也許,他能成為一名冒險者呢?
懷揣著這樣的夢想,艾爾來到冒險工會,正巧趕上冒險工會一年一度的納新,即便是柜臺小姐勸說有可能不被選中且報名費用不予退還,他還是毅然而然繳納了兩枚銀幣的報名費用。
可當他來到現場,才發現其他人都完成了轉職,只有自己是潛力未知的莽撞新人。
測試天賦并轉職需要花費十枚銀幣。
艾爾付不起十枚銀幣。
每一個前來挑選成員的冒險者都會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周圍隱隱傳來一陣嗤笑聲,恍惚間,艾爾感覺自己似乎從未離開過三井村。
直至太陽的光束變成柔和的暖黃色,場地只剩下一道身影伶仃站立。
也許,屬于艾爾·普蘭頓的人生就要結束了。
忽然有冒險者姍姍來遲,他有著艾爾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容,一頭零碎短發像墨水一樣烏黑發亮,見場地上只余艾爾一人,便如流星般快步走來。
“先生,”艾爾囁嚅著低語道,“我還沒有完成轉職。”
他瞧見冒險者升起訝異的表情,這是必然的,可他不愿也不想再失去希望了。
大手忽然拍在他的肩頭。
“那并不重要,小家伙。”冒險者和煦地笑了笑,“久等了。”
……
“隊長就是這樣把你招攬進隊伍的?”
“是的。”艾爾稍顯黢黑的面容已有些發白,卻露出一道無比純凈的笑容,“我想我永遠也忘不掉那個黃昏。”
“哈哈,隊長他果然是個好人。”鮑爾大叔豪爽的笑聲震得周圍樹杈都為之顫動,也不知道他興奮個什么勁兒。
真是的,誰稀罕當好人啊?
程道夫在最前方開路,偶爾聽到后方飄來的話語時,總會不自覺撇撇嘴。
當初愿意接納新人,純粹是被勾起初來這個世界的回憶,想著拉一把過去的自己罷了。
倘若時間能夠倒流,他絕對——
一股被探知的悸動忽然涌現!
魔物嗎?還是……
當手握住劍柄時,程道夫浮動的心思也沉靜下來,他朝著身后作了個手勢,多年默契配合的隊友立即護在新人周邊,抽出足有半人寬的闊劍立于身前。
被探知的悸動感還在,既沒有增多,也沒有消退。
果然,不像魔物。
普雷小鎮作為標準的“新手村”,周邊的魔物等級普遍不超過二階,偶爾會有三階魔物突破帝國的封鎖線闖蕩進來,也很快就會有更高階的冒險者趕來清除。
低階的魔物一旦發現人類,要么會選擇搖怪群毆,要么感覺不好惹立即遠遁,卻不會明知探查被發現后,仍挑釁般的一動不動。
可惜羅娜不在,有游俠在場,就可以立即反探查到對方的位置……
但程道夫可是一名優秀的隊長,縱使情況不明,他依然鎮定自如朗聲長喝:“不知是哪里來的朋友,為何躲躲藏藏,不出來見上一面?”
林間有鳥兒受驚,撲棱著翅膀飛離這是非之地。
沉寂片刻之后,對方才有了回應——
“免了,還有委托在身,日后有緣再見。”
那股悸動感漸漸消散,似乎意味著危機悄然解除。
年輕的新人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免有些激動與好奇:“隊長,對面也是冒險者嗎?為什么連見一面都不肯啊?”
“誰知道什么人,也許是群見不得光的蟲豸。”程道夫淬了一口,嘿嘿冷笑:“這世界上總有這么一群惡棍,好好的委托不做,干凈的人生不享,凈想著打劫同胞掙大錢。”
“出門在外,遭遇到別隊的冒險者都要留個心眼,這是道夫小隊的第二條準則,可得記好了!”
……
“點子扎手啊,老大。”
數百米開外,一群仿佛與密林融為一體的冒險者中,干瘦如猴的男人面露忌憚之色。
真是見鬼了,他一個盜賊居然在密林中,隔著百米多的距離,被一個戰士給反偵察到了!
這事太過邪性,盜賊的本能令他下意識想要放棄。
“怕什么,無非是感知有點敏銳,但也就只是個二階戰士罷了,更別提他隊伍人都不齊。”
為首的半獸人壯漢獰笑一聲,語氣中透露出一抹貪婪:“他可是普雷小鎮的名人,好運的道夫,光憑他那一把精鋼長劍,就起碼值兩百枚銀幣!”
光一把武器就二百銀,那全身的裝備加起來得值多少錢?
眾人不禁屏住呼吸,眼珠子赤紅一片,滿滿都是對金錢的尊敬。
“他媽的,弟兄們。”半獸人壯漢罵罵咧咧,“連老子用的都是三四十銀的破爛貨,卻有人光憑運氣日子就過得不知道比我們好多少,這他媽公平嗎!”
“不公平!”
“你們甘心被這種毛頭小子踩在腳底下嗎!”
“不甘心!”
“那就干他一票。”半獸人壯漢恢復了平靜冷酷的狀態,什么口號都是虛的,他要做的只是給大伙兒一個更正當的理由。
他們這一伙人,自號是冒險者獵人,但市面上更普遍的稱呼是鬣狗、食尸鬼,注定無法在陽光下行走。
可他們并不在乎。
冒險者以魔物的尸體為生,他們以冒險者的尸體為生,這很公平。
“現在要動手嗎老大?”瘦猴盜賊舔了舔嘴唇,殷切說道:“一百五十米,隔著這個距離跟蹤,我有把握不會被對方發現。”
“先跟著,他們不是還要帶新人討伐魔物么,等魔物消耗掉他們些力氣再動手也不遲。”
半獸人壯漢淡淡說道,語氣冰冷得如一把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