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陳野感覺背上的疼痛減輕了不少，至少不像昨晚那樣稍微一動就齜牙咧嘴了，就從床上翻了下來。

其實這些傷對他來說，還可以忍受，早年打架，不是沒少受。

他并不否認，昨天晚上在林安然面前，自己確實有那么點“裝”的成分。

想看看她會不會真的擔心，或是想借著傷痛拉近一點距離。

看來古人誠不欺我，“苦肉計”果然有點用。

但他從她家門口強撐著離開，最終眼前一黑暈倒過去，卻也是真的。

那一刻的虛弱和無力感，騙不了人。

彤彤還在床上睡得香甜，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小臉蛋也紅撲撲的。

他輕手輕腳地撩開簾子一看，發現外面的沙發上已經空了，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邊。

林安然似乎很早就出去了。

一張小小的便簽紙壓在書桌的臺燈下。

陳野走過去拿起，上面是林安然娟秀又帶著一絲匆忙的字跡：

“陳野，我今天還是有事，這次估計要出去一整天了，辛苦你照顧一下彤彤，還有這段時間，彤彤估計要放在你那里了……你待會兒把彤彤一起帶走吧，我每天都會來看她的。”

放在他的家里？

陳野捏著紙條的手指微微收緊，再次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彤彤時，她曾那么堅決而強硬地表態——

“但，彤彤絕對不能留在你那里……在你那里，我不放心。”

可如今，她竟然……已經可以允許他把彤彤帶回自己家照顧了。

這個轉變不可謂不大。

陳野的心頭莫名一動，感覺自己一下子又行了。

不過，她到底又出去忙什么事了呢？昨天也是這樣，今天更是一整天……陳野皺了皺眉，心里掠過一絲疑惑。

一個高中生，周末到底能有什么“正事”需要忙一整天，還神神秘秘的？

但他現在顧不上去深究這個，林安然的信任讓他心中微暖，可眼下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他要趕緊回去翻一張照片……確認一件事情。

差不多快九點，陳彤彤揉著眼睛醒了過來。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環顧四周，沒看到熟悉的身影，小嘴一癟：“爸爸？媽媽呢？”

“媽媽有事出去了，今天彤彤跟爸爸回另一個老家住，好不好？”

陳野已經穿好了衣服，正準備收拾東西。

“另一個老家？”彤彤眨巴著大眼睛，似乎在努力理解，“是爸爸那個有點舊舊的家嗎？”

“對，就是那個家。”陳野笑了笑，“不過爸爸保證，會把它收拾得干干凈凈，給彤彤買更多好玩的！”

“嗯！好！”彤彤立刻高興起來，好像只要有爸爸在，去哪里都一樣。

她乖巧地自己爬下床，噠噠噠跑去洗漱，自己刷牙洗臉，完全不需要大人操心。

陳野看著她小小的背影，心里又軟又暖。

簡單吃了點東西，陳野牽起彤彤的小手，鎖好門，離開了這個留下了一夜復雜記憶的小屋。

剛走到巷口，他就接到了剛子的電話：“野哥！你那鬼火是怎么回事，今早兒我在這里溜達，就瞅見它倒在路邊，油箱蓋還開著，里面一滴油都沒了，我還以為被偷了呢。”

陳野想起那輛曾經是他“身份象征”的鬼火，昨天晚上因為著急去林安然家還停在了外邊。

“車你幫我弄回去吧，找個修理廠看看，油箱可能被動了手腳。”陳野沒多廢話，又補充了一句，“對了，弄回去以后，再把我車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彩帶、貼紙啥的，也給我弄掉了，看著礙眼。”

“啊？都弄掉？”剛子愣住了，那可是野哥以前最寶貝的裝飾啊，“野哥，你這是……轉性了？”

“廢話那么多，讓你弄就弄。”

那一頭，剛子接著電話，撓了撓頭，滿臉困惑，感覺自從那次堵完林安然以后，野哥好像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

回到老房子以后。

陳野先安頓好彤彤，讓她自己玩會兒具，然后深吸一口氣，走進里屋，找到了那個裝著父親遺物的舊皮箱。

箱子里東西冰不多，不過是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舊警服，幾枚獎章，還有些一些泛黃的文件夾。

陳野過去很少打開這個箱子。

然而這一次，他非常小心地在里面翻找著，就連手指也微微顫抖。

終于，他在箱子的底層，找出了當年留下來的那幾張照片。

這些都是老爹以前在現場勘查時拍下的，每隔幾張還會夾著一兩份泛黃的復印件。

直到陳野翻到其中一張照片時，動作漸漸停止了下來。

那明顯是在一個光線昏暗的廢棄建筑內部拍的，畫質比較糊，只能隱約看到一個持刀歹徒和一個蜷縮在角落的小女孩。

他能想象，那應該是老爹生命之中留下的最后一張照片。

而在照片的背面，用潦草的的字跡寫著一些關鍵信息：

“解救被拐女童，約四歲，短發，因驚嚇過度而昏迷，后頸處，發現淡粉色葉狀胎記一枚。”

陳野現在才發現，這后面的字跡其實并不是老爹的筆跡，應該是他們警隊的同事之后補上去的。

想也是，等這張照片打印出來的時候，老爹早就死掉了。

然后，他閉上眼睛，仔細回想昨天晚上在林安然身上見到的那個胎記。

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完全一致。

陳野手里拿著照片，走到了窗邊。今天外頭的太陽很明媚，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

“之前總說……老爹你為了一個毫無關系的人，犧牲了自己的命，很傻。”

“可現在我卻分不清楚了……”

“如果當年再讓你選擇一次，你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那樣做吧？”

“謝謝……”

陳野埋著頭蹲在了地上，他一直感覺老爹欠自己的，這些年，他很多“不良”的行為，他也分不清是自己想做，還是純粹為了報復那個已經過世的老爹。

那個老爹一直引以為傲的那些正義啊榮譽啊，他這個做兒子的都要給他親手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