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野感覺自己睡得很沉，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光怪陸離，一會兒是巷子里林安然倔強的眼神，一會兒是彤彤天真爛漫的笑臉，一會兒又是那幾個套著蛇皮袋揍他的人影……

最后，他感覺自己好像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帶著淡淡的、很好聞的香皂味……

“嘶……”

背上忽然傳來一陣清涼的刺痛感，將陳野從瞬間拉回了現實。

他努力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漸漸聚焦。昏黃的燈光，陌生的天花板……這依然是林安然的家。

看見已經脫掉外套，穿著白色襯衫的少女，正跪趴在他的身旁；他動了動身體，才發現自己也趴在一張柔軟的床上，上身的衣服已經被脫掉了，光裸的背部暴露在空氣中。

“別動。”一個清冷、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陳野僵住了，他偏過頭，看到林安然手里拿著棉簽，小心翼翼地蘸著藥水，涂抹在他背上的傷口處。

昏黃的燈光勾勒著她低垂的側臉，長長的睫毛仿佛每一根都歷歷在目，她的神情專注而認真。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酒精味道，混合著林安然身上特有的、干凈的香皂味。

陳野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起來。

他強壯的背部肌肉因為緊張而微微繃緊，他幾乎能清晰地感覺到林安然的呼吸，甚至能感覺到她指尖的溫度透過棉簽傳遞過來。

這還是第一次……第一次有女生離他這么近，第一次有女生……看到他如此狼狽、如此不設防的樣子。

一種從未有過的尷尬窘迫，卻混著著一絲微妙悸動的情緒，在他心底蔓延開來。

“爸爸？你醒啦？”

一個小小的腦袋從簾外探了進來，是彤彤，她揉著惺忪的睡眼，奶聲奶氣地問道，“爸爸你怎么不穿衣服呀？羞羞！”

陳野：“……”

林安然手上的動作一頓，臉頰瞬間飛上一抹紅暈。

她連忙起身，輕輕將彤彤推了出去：“彤彤乖，爸爸受傷了，媽媽在給他擦藥，你先回房間睡覺，好不好？”

“哦……”彤彤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乖乖地回房間了。

林安然拉上簾子，轉過身，重新坐回床邊。

氣氛仿佛變得更加微妙和……曖昧。

“謝謝你。”

她避開陳野的目光，續上手中的動作，聲音卻有些不自然：“你……傷口不少，剛才暈倒了，我已經幫你簡單處理了一下，明天正好是星期日放假，你最好還是去醫院看看。”

藥水浸濕的棉簽再次觸碰到傷口，陳野疼得悶哼了一聲，肌肉瞬間繃緊。

“陳野……”她猶豫了一下，掙扎著閉上了眼睛，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剛才你從我家回去，出去那一陣兒，是不是又去打架了？”

陳野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沒想到她最關心的竟然是這個。他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打架？”他情不自禁地嗤笑一聲，試圖用不在乎的語氣掩飾，“就憑那幾個癟三？他們也配跟我打？”

他偏過頭，想看林安然的表情，但只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瞼和微顫的睫毛。

“那、那你這傷……”林安然的聲音帶著疑惑。

“我……”陳野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一些，“我本來想還手的，但聽見他們說什么……是替你出氣，說我欺負你……”

他的聲音頓住了，后面的話沒說出口，但意思已經很明顯——因為聽到了她的名字，所以他放棄了抵抗。

林安然涂藥的動作，徹底停了下來。

她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陳野的側臉，眼神復雜。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林安然才重新低下頭，默默地繼續給他擦藥，只是動作比剛才更加輕柔了。

“不值得……”她輕輕地說，聲音低得像蚊子在叫。

“什么？”陳野沒聽清。

林安然沒有重復，只是換了一處傷口，繼續涂抹。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也許是為了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也許是想起了陳野之前的話，林安然輕聲問道：“你之前說……你爸爸是為了救一個被拐賣的小孩……犧牲的？”

“嗯。”陳野悶悶地應了一聲。

他不喜歡提起這個話題，但對著林安然，他卻鬼使神差地多說了幾句，“聽說是這樣，具體我也不清楚，那時候我還小……反正，挺傻的，為了個不認識的人，把自己命給搭上了，呵呵，換做是我，絕對不會這樣。”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嘲諷，但林安然卻聽出了一絲隱藏極深的悲傷。

“那個被救的小女孩……后來怎么樣了？”

林安然下意識地問道，她想起自己的小時候。

“誰知道呢，”陳野的聲音帶著些許煩躁，“可能早就不記得了吧，你老是問這個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以前聽我爸爸說，小時候我也走丟過一次，是一位警察救了我，不然我可能現在都不知道丟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嘆了口氣，“我一直想找到這位恩人，所以，聽你說起自己的父親，總是想到我自己，如果當年沒有這些英雄，就沒有我們。”

陳野沒想到林安然還有這樣一段經歷，這也是她頭一次跟自己說那么多話。

他點了點頭，趴在床上，目光慢無意識地掃過林安然的脖頸。

然而，就在那一瞬，陳野的瞳孔猛地一縮！

昏黃的燈光下，她白皙的頸后，靠近發際線的地方，隱約有一個淡粉色的、有些像三葉草形狀的胎記。

那個胎記……他好像在哪里見過類似的描述……

是的，是在父親的遺物里！

陳野響了起來，一張模糊的現場照片旁邊，有一行潦草的字跡，記錄著當年那個被拐女孩的一些特征……年齡四五歲，短發，后頸處有一個小小的、像葉子形狀的胎記……

人販子……被拐賣的小孩……父親的犧牲……林安然的年齡……脖子后的胎記……

無數碎片像閃電般從陳野腦海中劃過，然后猛地拼接在了一起！

他僵住了，心臟狂跳，幾乎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胎記，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難道……難道……林安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