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七年,夏末。
狂風呼嘯著席卷而過,裹挾著如注的暴雨,無情地砸向大虞王朝曹州東明縣這片飽經苦難的土地。雨滴好似尖銳的石子,噼里啪啦地敲打著東明縣衙的青瓦,濺起層層水花,在昏黃的燈光下,折射出詭異而又壓抑的光影。
縣衙內一間陰暗潮濕的房間里,林縛從混沌中猛然驚醒,只覺腦袋仿佛被重錘猛擊,劇痛如洶涌的潮水般襲來,令他忍不住悶哼出聲。他艱難地睜開雙眼,視線逐漸聚焦,懷中那本《東明縣志》映入眼簾,書頁恰好停留在“正德七年蝗災”的記載之處,墨跡在雨水的浸洇下微微暈開,卻如同一把銳利的鉤子,瞬間勾起了他前世那不堪回首的記憶。
前世,同樣是這場鋪天蓋地的蝗災,將東明縣拖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身為知縣的他,面對肆虐的蝗蟲與哀鴻遍野的災民,卻因缺乏應對之策,只能眼睜睜看著百姓在饑餓與絕望中苦苦掙扎。最終,他因賑災不力,從前途似錦的二甲進士,淪為遭人唾棄的貶官,在貧病交加中度過了凄涼的余生,帶著無盡的悔恨與不甘離開了人世。
“大人,您可算是醒了!”就在這時,賬房師爺那尖細且帶著一絲諂媚的聲音,如同幽靈般從門口飄了進來。緊接著,一個身形佝僂、獐頭鼠目的身影,在昏黃搖曳的燈光下,鬼鬼祟祟地閃進屋內。
林縛緩緩抬起頭,目光冷冷地射向師爺。借著微弱的燭光,他清晰地捕捉到師爺眼神中那一閃而過的慌亂與心虛,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他那布滿褶皺的臉頰滾落,不知是因暴雨夜的悶熱,還是內心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緊張所致。
“大人,這賑災銀的賬目,您得簽個字。”師爺雙手微微顫抖地將賬簿遞到林縛面前,臉上堆起那虛假的笑容,眼神卻偷偷打量著林縛的表情,仿佛在探尋著什么。
林縛心中冷哼一聲,他雖剛剛重生,頭腦卻無比清醒。前世,他就隱隱察覺到這賑災銀的發放存在巨大貓膩,只是當時一心撲在賑災事務上,無瑕細究。如今再看師爺這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心中已然篤定這其中必有大問題。
他緩緩接過賬簿,隨意翻看幾頁,只見上面的數字涂改痕跡觸目驚心,賬目混亂不堪,漏洞百出,顯然是經過精心篡改,其目的昭然若揭——有人妄圖私吞這救命的賑災銀!
“師爺,你確定這賬目沒問題?”林縛將賬簿重重地摔在桌上,目光如利刃般射向師爺,聲音冷得仿佛能結出冰來。
師爺身子猛地一顫,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地上,臉上的肥肉因恐懼而劇烈顫抖,哭喪著臉說道:“大人,冤枉啊!這……這都是下面的人辦事不力,記錄混亂所致,小的這就去重新整理,重新整理……”
“重新整理?哼!你當本縣是三歲孩童,如此好糊弄?”林縛怒目圓睜,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燭臺都被震得搖晃起來,燭光閃爍不定,將師爺那驚恐的面容映照得更加扭曲,“說!這賑災銀到底被誰私吞了?你若再不從實招來,休怪本縣動用大刑!”
師爺嚇得癱倒在地,渾身如篩糠般劇烈顫抖,牙齒上下打顫,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眼神中滿是哀求,哭喊道:“大人,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啊!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求大人饒命啊……”
林縛看著跪在地上裝模作樣的師爺,心中厭惡到了極點。他深知,這師爺不過是個小嘍啰,背后必定有更大的勢力在操縱這一切。但此刻,外面的災民正遭受著蝗災的殘酷折磨,生命如風中殘燭般脆弱,嗷嗷待哺,他沒時間在這里與師爺浪費。
“起來吧。”林縛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說道,“今日暫且放過你,但你給我記住,若敢再有隱瞞,本縣定將你千刀萬剮,絕不留情!”
師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爬起來,點頭哈腰,嘴里不停地說著:“是,是,大人放心,小的以后一定盡心盡力,不敢有絲毫懈怠……”說罷,便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師爺走后,林縛緩緩走到窗邊,望著外面被暴雨籠罩的縣城,心情沉重如鉛。狂風依舊呼嘯,吹得窗戶紙獵獵作響,豆大的雨點打在窗欞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街道上早已積水成河,渾濁的水流湍急地流淌著,偶爾能看到幾個災民在雨中艱難地掙扎前行,發出凄慘的呼救聲,那聲音在風雨中顯得如此微弱,卻又如此刺痛林縛的心。
“這一世,我定要改變這一切!”林縛緊緊握著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神中透露出無比堅定的決心。突然,一道耀眼的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將整個縣城瞬間照亮,如同白晝。在那一瞬間,林縛清晰地看到院子里滿地的蝗蟲,在雨水的沖刷下拼命掙扎。
這一幕,讓林縛心中猛然一動,一個大膽而又充滿希望的想法如火花般在他腦海中瞬間綻放。他想起前世作為 21世紀歷史系博士時,曾深入研究過古代災荒應對之策,其中就有利用蝗蟲作為食物的記載。而且,他在現代社會也了解到蝗蟲富含高蛋白,營養豐富,完全可以成為災年百姓的救命糧。若能引導百姓食用蝗蟲,不僅能解決災民當下的溫飽問題,還能從根源上有效控制蝗災的蔓延,可謂一舉兩得。
“來人!”林縛大聲喊道,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不一會兒,一名年輕的衙役冒雨匆匆跑了進來,身上的蓑衣還滴著水,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漬。他單膝跪地,恭敬地說道:“大人有何吩咐?”
“立刻去召集城中有名望的老者、鄉紳,就說本縣有要事相商,務必盡快將他們帶到縣衙大堂,不得有誤!”林縛神色嚴肅地命令道,眼神中透著堅毅與決然。
“是,大人!”衙役領命后,迅速起身,轉身沖進了茫茫雨幕之中。
林縛望著衙役離去的背影,心中默默思考著接下來的計劃。他深知,前方的道路必定荊棘密布,困難重重。士族門閥在東明縣根深蒂固,他們與貪官污吏相互勾結,形成了一股強大而又腐朽的勢力,必定會對他的每一個舉措進行百般阻撓。但他已下定決心,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萬丈深淵,他也要為東明縣的百姓殺出一條血路,打破士族門閥的壟斷,為寒門子弟爭得一片光明的未來!
在等待眾人到來的這段時間里,林縛在房間里來回踱步,腦海中不斷梳理著應對之策。他深知,僅憑自己一人之力,想要改變東明縣的現狀,無異于癡人說夢。必須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能與那些腐朽的勢力抗衡。而城中的老者和鄉紳,雖然他們之中不乏一些與士族勾結之人,但也有不少心懷正義、關心百姓疾苦的人,只要能說服他們,讓他們看到希望,或許就能形成一股強大的助力。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終于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林縛知道,眾人已經到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吸一口氣,邁著堅定的步伐,朝著縣衙大堂走去。
縣衙大堂內,燭火搖曳,將眾人的身影投射在墻壁上,影影綽綽。十幾位老者和鄉紳圍坐在一起,臉上滿是憂慮與疑惑。看到林縛走進來,眾人紛紛起身行禮。
“諸位請坐。”林縛微笑著示意眾人坐下,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試圖從他們的表情中看出每個人的心思。
“今日深夜將諸位請來,實在是事出緊急。想必大家都清楚,如今我縣正遭受著前所未有的蝗災,百姓苦不堪言。”林縛神色凝重地說道,“而剛剛本縣發現,賑災銀的賬目竟被人篡改,有人妄圖私吞這救命的銀子,實在是罪大惡極!”
眾人聽聞,頓時一片嘩然。有的面露震驚之色,有的則低頭不語,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大人,這……這可如何是好啊?”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憂心忡忡地說道,“如今蝗災肆虐,百姓們本就食不果腹,若這賑災銀再被人吞了,那可真是雪上加霜啊!”
“是啊,大人,您一定要嚴懲這些貪官污吏,還百姓一個公道啊!”其他幾人也紛紛附和道。
林縛點了點頭,說道:“諸位放心,本縣定會徹查此事,絕不姑息任何一個貪官污吏。但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眼前的蝗災和災民的溫飽問題。”
說到這里,林縛停頓了一下,目光堅定地看著眾人,緩緩說道:“本縣有一個想法,或許可以一試。大家都知道,蝗蟲雖然是災害,但它本身卻富含高蛋白,是可以食用的。我們可以發動百姓捕捉蝗蟲,將其制作成食物,這樣既能解決災民的溫飽,又能控制蝗災,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聽聞,頓時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一位胖胖的鄉紳皺著眉頭說道:“大人,這蝗蟲自古以來就是不祥之物,百姓們向來對其避之不及,讓他們吃蝗蟲,恐怕……恐怕難以接受啊。”
“是啊,大人,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啊。”其他人也紛紛表示擔憂。
林縛早料到眾人會有此反應,他微微一笑,說道:“諸位所言極是,百姓們對蝗蟲心存恐懼,這是人之常情。但如今災荒之年,生死攸關,我們必須打破常規。本縣可以先帶頭食用蝗蟲,讓百姓們看到蝗蟲并無危害,而且味道鮮美。同時,我們還可以給予捕捉蝗蟲的百姓一定的獎勵,以此來鼓勵他們。”
眾人聽了林縛的話,不禁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一會兒,那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率先說道:“大人一心為民,老朽深感敬佩。既然大人有此決心,老朽愿意支持大人,回去之后,定當勸說家中子弟帶頭捕捉蝗蟲。”
“我等也愿意聽從大人安排!”其他幾位鄉紳也紛紛表態。
林縛心中大喜,連忙起身拱手說道:“多謝諸位支持!有了諸位的幫助,本縣相信,定能帶領百姓度過此次難關。”
隨后,林縛又與眾人商討了一些具體的實施細節,如獎勵的標準、蝗蟲的收集與加工等。直到深夜,眾人才散去。
望著眾人離去的背影,林縛長舒了一口氣。雖然前路依舊艱難,但他知道,自己已經邁出了關鍵的第一步。只要能團結各方力量,就一定能為東明縣帶來新的希望。
此時,暴雨已經漸漸停歇,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林縛站在縣衙門口,望著漸漸亮起來的天空,心中充滿了期待。他知道,新的一天即將開始,而他的逆襲之路,也正式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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