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長秋國一路南行，繁華景象漸次鋪展。

這種變化不僅體現在凡塵市井的喧囂熱鬧，更滲透在修煉界的方方面面。

與南嶺諸國相比，長秋國簡直如同邊陲小鎮般貧瘠落后。

此番南行，源于半月前與妘陽的一次會面。

在將李仲元送入三仙觀內觀后，陸羽便匆匆趕往紫陽峰。

此行目的有二：一是取回修復完好的白蛇盾；二是請托煉制洞天寶物。

算起來，距陸羽發現天地靈泉已經過去了好幾年。

天地靈泉至今還留在地下溶洞中，這讓他心中總感覺不踏實，就像揣著個隨時可能被人發現的寶貝。

誰知妘陽見到鎏金缽盂碎片后，當即吹胡子瞪眼。

“陸小子，就憑這塊靈器殘片也想煉制洞天寶物？真當老夫是神仙不成？”

老煉器師唾沫橫飛地解釋著。

“這碎片連核心天罡禁制都已殘缺，除非你能找來第二件殘缺的匹配之物......”

陸羽默不作聲地取出得自畫幽的殘破畫卷。

妘陽的聲音戛然而止，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得滾圓。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畫卷，以神識反復端詳，口中嘖嘖稱奇。

那布滿皺紋的手指輕輕撫過畫卷邊緣，生怕弄壞分毫。

良久，才猶豫道：

“用此圖填補禁制...倒也勉強可行。只是...”

老臉一紅，竟露出幾分窘迫。

“老夫技藝有限，怕是力有不逮。”

見陸羽面露失望，他又話鋒一轉。

“不過我可將你引薦給家師葉修靜。他老人家是真正的煉器大師，若肯出手，此事已有七成把握。”

于是帶著妘陽的推薦玉簡，陸羽踏上了南行之路。

青玉掠過群山時，他不禁想起妘陽臨別的叮囑。

“家師性情古怪，最討厭被人打擾清修。此行成與不成，全看你的機緣......”

話音猶在耳畔，讓陸羽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思緒翻涌間，陸羽輕拍青玉頸羽。

“在前面停一下吧。”

連續十余日的飛行，即便六十年修為的仙鶴也難掩倦意。

青玉發出一聲疲憊的長鳴，緩緩降落在山腳下一處清幽的溪流旁。

陸羽心疼地撫摸著它略顯凌亂的羽毛，將它收入靈獸袋休養。

給自己加持了一個輕身術，他大步流星地向山外奔去。

只見殘影如煙，轉眼便消失在蒼翠山林間。

正午時分，陸羽終于走出群山，在官道旁的茶鋪稍作休憩。

一碗清湯素面，一壺粗茶下肚，便繼續趕路。

黃昏將至時，遠處傳來滔滔江水聲。

轉過山坳，一條浩瀚大江橫亙眼前。

——江面足有十余里寬，濁浪排空，一眼望不到對岸。

跟著個背著書箱的儒生，陸羽來到一處簡易碼頭。

付過五文船錢登船后，陸羽頓時后悔了。

這不過五丈長的渡船上，竟擠著二十余人，還有咯咯叫的雞鴨、撲騰的活魚，腥臊之氣熏得人頭暈目眩。

“坐穩嘍，開船了！”

船夫竹篙一點，渡船已離岸數丈。

陸羽見狀也不再折騰，徑直走到船頭迎風而立。

江風撲面，總算沖淡了些許異味。

忽聽“咚”的一聲，一個包著頭巾的婦人跪在甲板上，對著江水連連叩首。

“慈悲的水神娘娘，請保佑民女平安渡江......”

更令陸羽詫異的是，船上竟有半數乘客都跟著跪拜起來，口中念念有詞。

陸羽心中一動，轉向身旁的儒生。

“這位兄臺，不知這水神娘娘是何方神靈？在下游歷四方，倒是頭回聽聞。”

那儒生聞言臉色驟變，慌忙壓低聲音。

“兄臺慎言！這沙江水神娘娘顯圣已有三年，最是靈驗。上月有商賈出言不遜，當夜就...”

說著做了個翻船的手勢。

正說話間，平靜的江面突然無風起浪，渡船劇烈搖晃起來。

船夫臉色煞白，手中竹篙“啪嗒”一聲掉在船板上。

“水、水神娘娘顯靈了！”

渾濁的江水中，一道巨大的黑影若隱若現，在船底來回游弋。

船上眾人嚇得魂飛魄散，連那儒生也撲通跪地。

唯有陸羽穩立船頭，衣袂在驟起的狂風中獵獵作響，身形紋絲不動。

陸羽雙目微凝，催動靈眼術。

渾濁的江水在他眼中漸漸透明，終于看清了那怪物真容——

頭大如斗，眼若燈籠，銀白鱗甲熠熠生輝。

分明是條成了精的胖頭魚！

這魚精渾身縈繞著墨綠色的妖氣，其間還摻雜著絲絲血煞之氣，顯然沒少害人性命。

但讓陸羽真正詫異的是，那妖氣深處竟藏著一股奇特的氣息——神圣不可褻瀆，散發著煌煌神威。

這股氣息他在沙正則身上感受過，也在金剛寺那尊妖魔身上見識過，正是貨真價實的神靈氣息！

只是這胖頭魚身上的神靈氣息飄忽不定，宛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一般。

（莫非是...野神？）

陸羽心頭一震。

所謂野神，乃是相對于正統赦封神靈的稱謂。

這類神靈并非由上階神靈或大能修士赦封，而是由信徒愿力在機緣巧合之下催生，未經天地認可的“神道黑戶”。

當然，野神再不堪，那也是神。

雖根基不穩，但若能廣納香火，未必不能成就真神之位。

“轟——！”

船身突然劇烈傾斜，打斷了陸羽的思緒。

那魚精竟用碩大的頭顱狠狠撞擊船底，木船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船上頓時雞飛狗跳，哭喊聲一片，幾個乘客已經跌落水中，在浪濤中拼命掙扎。

“救...命啊！”

一名中年男子拼命劃水，手指剛攀上船沿，就被魚精血盆大口咬住下半身！

鮮血瞬間染紅了一片江水。

陸羽目光驟冷，足尖在船頭一點，身形如大鵬展翅般高高躍起。

半空中金光一閃，金箍棒已握在手中。

“孽畜受死！”

暴喝聲中，金箍棒挾著凌厲的破風聲直刺魚精。

那胖頭魚眼中閃過一絲人性化的不屑——畢竟陸羽距離它足有三丈遠，以金棍棒的長度根本就打不到它。

然而下一刻，異變陡生！

金箍棒上突然綻放刺目金芒，棍身浮現出數十道地煞禁制，如活物般游走盤旋。

棍體迎風暴漲，一丈、兩丈、三丈......轉瞬間化作擎天巨柱！

“砰！”

裹挾著萬鈞之力的一棍，結結實實捅在魚精鼻梁上。

鱗片炸裂聲中，這畜生吃痛松口，被咬住的男子“撲通”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