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jīng)鐾醺?

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演武場上已響起凌厲的破空之聲。

“嗖——嗖——嗖——”

一道青影在場中翻騰如龍，長棍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棍影重重，時而如驚濤拍岸，時而似靈蛇吐信，攪得四周氣流都為之一滯。

“鏗！”

棍梢點地三寸，青石板上頓時迸出幾點火星。

持棍之人借力旋身，一招“撥云見日”施展開來，棍風掃過之處，竟在青石地面犁出淺淺溝壑。

忽見他沉腰坐馬，長棍高舉過頭，棍身震顫間發(fā)出龍吟般的嗡鳴。

這一式“平?jīng)鰤喉敗鄙形词估?，又陡然化作“白蛇吐信”，棍尖如流星破空，銳利的尖嘯聲刺得人耳膜生疼。

“好！”

場邊侍立的林三忍不住喝彩，卻見自家少爺招式又變。

步法如行云流水，棍隨身走，身隨棍轉(zhuǎn)。

剛猛時似“力劈山岳”，柔韌處如“玉帶纏腰”，剛?cè)徂D(zhuǎn)變間，竟隱隱顯出幾分沙場肅殺之氣。

“喝！”

陸羽突然一聲暴喝，長棍如閃電般直刺而出。

棍尖未至，凌厲的勁風已將三丈外的箭靶撕得粉碎。

木屑紛飛間，一道青色身影傲然挺立——

青衫束帶，戰(zhàn)靴踏塵。

“少爺，潤潤喉。”

林三趕忙遞上涼茶，順手接過那根猶自震顫的長棍。

觸手瞬間，他心頭一震——這精鐵打造的棍身，竟已隱隱發(fā)燙！

陸羽仰頭痛飲，喉結(jié)滾動間，茶盞已空。

“啪啪啪——”

清脆的掌聲突兀響起。

但見沙正則不知何時已至場邊，華服玉帶，眼中滿是驚嘆。

“云游子仙長習棍不過月余，竟已得其中三昧。本王自幼練棍，今日見仙長施展，方知什么是人外有人?！?

“王爺過譽了?！标懹鹬t遜一笑，“沙家棍精妙非常，在下不過初窺門徑?！?

這話倒非全屬謙辭。

一月來，他雖遍閱七星樓中百余部棍法秘籍，又以“沙家棍”為綱，棍法確已脫胎換骨，但總感覺差些火候，不夠圓潤。

“仙長請看。”沙正則信手取過長棍，突然身形一振，“我沙家祖上本是馬上將軍，這棍法中藏著‘崩槍’的訣竅......”

話音未落，手中長棍已橫掃而出。

但見他步走龍蛇，棍隨身轉(zhuǎn)，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擰一掃。

“砰！砰！砰！”

場邊碗口粗的檀木樁接連炸裂，斷口處木刺猙獰，竟似被巨力從內(nèi)部崩開！盡顯沙家棍剛猛本色。

陸羽眼中精光乍現(xiàn)，似有所悟。

一個傾囊相授，一個虛心求教，在沙正則毫無保留的指點下，陸羽對“沙家棍”的理解又深一層。

日頭漸高，二人坐在梧桐樹下的石桌前小憩。

陸羽投桃報李，正色道：

“王爺雖看似已化身平?jīng)錾骄鋵嵅贿^是無根之萍，風一吹來，便會倒下?！?

“仙長此言何意？”

沙正則心頭一緊。

“王爺可知何為山君？”

陸羽不答反問。

“自是統(tǒng)御一方的山神。”

沙正則脫口而出。

“不錯，是山神。”

陸羽微微頷首，話鋒一轉(zhuǎn)。

“那王爺可曾感應到平?jīng)錾剿?？可曾感受到山中一草一木？?

不待回答，他已自問自答。

“不能。既不能，又豈敢稱真正的山君？”

沙正則恍然，當即起身長揖。

“請仙長指點迷津！”

“當廣納信徒，匯聚香火，凝練神力。”陸羽目光悠遠，“待神力充盈，再侵染地脈，開辟神域。如此，方為真正的平?jīng)錾骄??！?

這番話看似指點迷津，實則暗藏警示。

后天神道看似風光，實則桎梏重重。

信徒香火如同枷鎖，須得日日維系。

否則，一旦香火斷絕，神靈也得嗝屁。

神域范圍更是牢籠，受困于方寸之地，終生難以超脫。

這般長生，與畫地為牢何異？

當然，陸羽能有這般超然見解，全賴煉妖葫這等至寶傍身。

若換作尋常修士，這等機緣已是求之不得——畢竟誰不向往至少數(shù)百載壽元？

沙正則若有所思地離去后，陸羽正要起身，忽見杜光庭踏著斑駁樹影而來。

他心念一轉(zhuǎn)，復又坐定。

這位杜道長，倒是讓他漸漸看明白了。

初見時的咄咄逼人，哪里是什么敵意？分明是救人心切的激將之法。

這份為故友之子殫精竭慮的用心，倒讓陸羽對此人改觀不少。

當然，陸羽斷然不會承認，他不愿與這道人計較，其中頗大一部分緣由，乃是儲物囊中多出的那枚天雷子。

念頭電轉(zhuǎn)間，陸羽直截了當?shù)溃?

“杜道長此來，可是有事相商？”

杜光庭并未立即作答，而是目光微轉(zhuǎn)，瞥向侍立一旁的林三。

林三何等機敏，當即會意，朝陸羽躬身一禮，悄然退下。

“現(xiàn)在，道長可以直言了吧?！?

陸羽端起茶盞，輕啜一口，眼中帶著幾分探究。

杜光庭此人，身上的秘密可不少。

“云游子道友，”杜光庭在石凳上坐定，聲音低沉，“想必那枚天雷子的來歷，你一直心存疑惑吧？”

陸羽眉梢微挑，坦然道：

“確實。此等重寶，按理說不該出現(xiàn)在你我這樣的散修手中?！?

從沙正則口中，他已知曉杜光庭的底細。

其出身寒微，幼年入府為仆，與老王爺情同手足。

后機緣巧合踏上修行路，卻因無門無派，始終是個散修。

“那是因為貧道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一座古修洞府。”杜光庭目光幽深，緩緩道出隱秘，“天雷子，便是在洞府外圍所得?！?

陸羽瞳孔驟然一縮，心中已然明了對方來意。

“將此等秘辛告知于我，”他放下茶盞，似笑非笑，“道長是想邀我一同探寶？”

“不錯?！倍殴馔ズ敛谎陲棧澳嵌锤浦刂?，非一人之力可破。道友見識廣博，又能拿出‘山神敕令’這等奇物，想必手段非凡。若肯聯(lián)手，所得寶物，貧道愿......”

杜光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陸羽直接打斷，“不必說了。”

他驀然起身，衣袂翻飛間，聲音冷然。

“此事，陸某恕不奉陪！”

話音未落，人已轉(zhuǎn)身離去，只留杜光庭僵坐原地。

杜光庭萬沒想到，對方拒絕得如此干脆，連討價還價的余地都不留。

“難道古修洞府，還入不了你的眼？”

他盯著陸羽遠去的背影，眼中陰晴不定。

他卻不知——

陸羽豈會不動心？

只是那洞府外圍便能尋得天雷子，內(nèi)里兇險可想而知。

寶物雖好，也要有命享用才是。

人最怕沒有自知之明。

還好，陸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