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抗魔聯盟腹地，青霞山玉霄宮。

洞府庭院內，玲瓏玉閣懸于碧波之上，檐角風鈴輕響，驚起幾縷流云。

青石棋盤上，黑白雙子星羅棋布，暗合周天星斗之數。

回廊壁畫間，仙鶴振翅欲飛，云海似要漫出廊外。

清泉畔，七歲女童盤坐如蓮。

若陸羽在此，定會驚覺——這粉雕玉琢的小仙子，竟是當年水韻村的妞妞。

短短年余，她已脫胎換骨，眉間一點朱砂更添幾分超然靈韻。

“噠、噠——”

腳步聲驚醒了入定中的女童。

抬眼望去，但見青衣女子廣袖流云，每一步都似踏在虛空節點。

紫衣少女腰間銀鈴輕顫，笑靨如三月桃夭。

“師父！”女童雀躍起身，先向青衣女子行了個標準的道揖，又對紫衣少女甜甜喚道：“楊師叔~”

“小靈犀可想死師叔了！”

紫衣少女笑吟吟開口的瞬間，人已如幻影般掠至跟前。

女童急退卻仍被捏住了臉蛋，忙不迭向師父告狀。

“師叔又欺負人！”

“巧兒，莫要頑皮。”青衣女子輕嘆，“時辰不早了，該出發了?！?

“師父要去何處？”

女童緊張追問。

“帶你師父去古修洞府尋寶呀~”紫衣少女眨眼道，“小靈犀乖乖看家，回來給你帶靈果蜜餞！”

青衣女子正色叮囑。

“為師不在時，修行功課不可懈怠?！?

“弟子謹記。”

女童強忍擔憂，恭敬行禮。

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女童小手不自覺地揪緊了衣角。

廊下銀鈴余音裊裊，恰似她此刻忐忑的心緒。

————

橫劍山脈以南，正道盟轄地邊緣。

一間密不透風的暗室里，七八道身影圍坐在搖曳的燭火旁。

火光在他們臉上跳動，映照出各色神情。

上首的光頭大漢嗓音粗糲，虎目掃向下首。

“老三，打探得如何了？”

那是個黑衣男子，面容本算端正，偏偏右頰生著一顆銅錢大的黑痣。

痣上還支棱著一撮硬毛，隨著他說話一翹一翹，平添幾分奸猾之氣。

“老大，查清了。那洞府主人應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一對筑基道侶?！?

“筑基修士？！”

獨眼漢子猛地拍案，茶盞震得叮當響。

其余人眼中也迸出貪婪之色，屋內呼吸聲都粗重起來。

“還等什么？現在就去！”

“就是，去晚了湯都喝不上！”

“閉嘴！”

光頭大漢一聲暴喝，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眾人頓時噤若寒蟬。

“急著去投胎？”光頭大漢冷笑一聲，眼中兇光閃爍，“筑基修士的洞府，隨便一個禁制就能讓我們灰飛煙滅?！?

角落里，身著絳紅紗衣的艷麗少婦把玩著淬毒匕首，嬌聲道：

“老大說得是呢~奴家聽說，幾年前海星宗全派上下一眾長老，就是折在某個古修洞府的機關里......”

見眾人低頭，光頭大漢語氣稍緩。

“丹藥、符箓都要備足。特別是保命的玉符，至少人手三枚?！?

他沙啞的聲音在暗室回蕩。

“老五去黑市搞幾張破禁符，老二準備解毒丹......”

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扭曲變形，宛如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獸。

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只剩下火苗輕微的噼啪聲。

————

魔域深處，陰風怒號的山谷中，黑霧如活物般翻涌。

森然山門由未知黑石砌成，其上血色符咒明滅不定，似在呼吸。

入門后是一片荒蕪庭院，四周矗立著高大的石柱，柱上掛著骷髏頭，白骨森森。

庭院中央，一口巨大的血色祭壇，祭壇四周擺放著數十具煉尸，尸身干枯，雙目空洞，卻透著一絲詭異的生機。

遠處，一座黑漆漆的殿堂矗立，殿內不時傳出陣陣低沉的咒語聲，令人毛骨悚然。

咚！咚！咚！

沉重的腳步聲震得地面碎石跳動。

黑霧翻涌間，一個鐵塔般的身影破霧而來——那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古銅色的肌膚上爬滿猙獰傷疤，每塊肌肉都如精鐵澆筑。

他背負的血棺通體暗紅，棺蓋上九根鎮魂釘隨著步伐微微震顫。

每走一步，地面便龜裂三分。

“師尊！”

沙啞的聲音在殿前回蕩。

少年單膝跪地，腰間血刀發出嗡鳴。

殿內燭火忽明忽暗，一道陰冷的聲音幽幽傳來。

“你來見本座，可有事？”

“師尊，那萬伯兮和項谷云的洞府將要開啟，弟子想進去一探?！?

霎時間殿內陰風驟起，所有燭火齊齊熄滅。

良久，那聲音才幽幽傳來。

“你可要想好了。那萬伯兮可是日游境大修，神魂可白日出游，手段遠超你的想象。其妻更擅長棋陣之道，你一旦入內，本座也難施援手?！?

少年面色絲毫不變，躬身道：

“師父，弟子得到消息，里面有血龍參，此物關系弟子功法突破，勢在必得?！?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最終，殿門緩緩開啟一道縫隙，飛出枚骨符。

“持此物可擋筑基一擊?！?

“多謝師尊！”

少年重重叩首，轉身離去。

血棺在霧中若隱若現，漸漸與魔域的黑霧融為一體。

————

平涼山脈如蒼龍盤踞，橫亙在長秋國與北漠之間。

飛舟掠過山脊時，陸羽俯瞰腳下驟然變幻的景色——無垠黃沙取代了蒼翠山林，仿佛天地在此劃下了一道涇渭分明的界限。

（這便是北漠？）

飛舟又行百里，目之所及盡是戈壁。

龜裂的旱地上零星點綴著耐旱的沙棘，像極了垂死老者手背上的青筋。

正當陸羽感嘆此地荒涼時，懷中突然傳來異動。

“這是......”

白玉令牌在掌心微微發燙。

玉牌薄如蟬翼，正面“伯兮”二字清雋，背面“谷云”筆意纏綿，邊緣并蒂蓮紋纏繞相依。

此物原是杜光庭所留信箋中夾帶。

此刻竟泛著瑩瑩微光，似在與遠方某物遙相呼應。

“怎會如此巧合？還是說靠近洞府便會生出感應？”

一絲驚異從陸羽眼中閃過。

雖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暫且收起玉牌，催動飛舟繼續向古修洞府方向疾馳。

隨著飛舟深入北漠腹地，夜幕悄然降臨。

漆黑的天幕下，荒原陷入死寂。

就在此時，遠處地平線上突然躍出一抹火光，隱約還有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隨風飄來。

陸羽略作遲疑，取出陰陽幡遮蔽身形，這才調轉飛舟，朝那火光處悄然掠去。

夜風卷起黃沙，將飛舟的蹤跡抹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