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時節,終南山被一層薄紗般的霧氣所籠罩,濕潤的空氣里彌漫著草木初綻的清新氣息。一座破敗的廟宇隱匿在山林深處,斷壁殘垣間,荒草肆意生長。韋昭身著一襲粗布麻衣,膝蓋深陷在冰冷潮濕的泥地上,面前攤開著三十七片染血的碎瓦。每一片碎瓦都承載著他深入虎穴的驚險,上面精心刻著虢國夫人新宅的紋樣,那是他喬裝成滿身汗臭的工匠,在府邸中冒著被識破的風險,一點點拓印而來。
他低垂著眼簾,眉頭微蹙,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碎瓦,仿佛在撫摸著自己來之不易的希望。在這個破敗的廟宇里,他暫時尋得了一處安身之所,謀劃著改變命運的棋局。
“紫檀木瓦怕潮。”他低聲呢喃,聲音在空曠的廟宇中回蕩。隨即,他俯身蘸著檐下滴落的雨水,在青磚上緩緩畫圖。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虢國夫人新宅的模樣,每一處細節都被他反復推敲。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輕微卻在這寂靜的山林中格外突兀。韋昭的身體瞬間緊繃,手指下意識地握緊了瓦片,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警惕地望向門口。
“韋公子好算計。”隨著聲音的響起,高力士掀開斗篷,大步走進廟中。他身著華麗的錦袍,內襯的金線蟒紋在昏暗的光線中閃爍著冰冷的光澤,每一道紋路都仿佛在訴說著他的權勢與威嚴。他的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直直地盯著韋昭。
韋昭的指尖微微顫抖,心中涌起一陣驚濤駭浪。三個月前那場蹊蹺的大火,燒毀了虢國夫人訂購的最后一批紫檀木,他本以為是上天都在助他,卻沒想到背后竟另有隱情。此刻,高力士的出現,讓他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更為復雜的局中。
“老奴不過添了把松油。”高力士踱步上前,聲音低沉而沙啞,笑紋在跳躍的燭光里忽明忽暗,仿佛隱藏著無盡的秘密。“明日范陽有客至,公子可愿聽曲?”他微微揚起下巴,眼神中帶著一絲審視,似乎在等待著韋昭的回應。
韋昭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緩緩站起身,目光與高力士對視,試圖從對方的眼神中探尋到更多的信息。他知道,高力士絕非無緣無故而來,這背后必定隱藏著更大的陰謀。“公公所言,在下不甚明白。”他故作鎮定地說道,聲音盡量保持平穩。
高力士輕輕一笑,笑聲中卻沒有絲毫的溫度。“公子不必裝糊涂,安西軍木料庫失火,公子怕是脫不了干系。”他的語氣陡然變得凌厲,目光如刀般刺向韋昭。
韋昭心中一緊,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公公說笑了,在下不過是一介書生,怎會與那等事有關?”他強裝鎮定,心中卻在飛速盤算著應對之策。他知道,高力士既然找上門來,必定是掌握了一些證據,此刻稍有不慎,便可能萬劫不復。
高力士微微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公子不必狡辯,老奴既然來了,便不會毫無準備。”他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竹筒,輕輕打開,里面是一張泛黃的紙箋。“這是公子與安西軍內應的密信,公子可還記得?”他將紙箋遞到韋昭面前,目光緊緊盯著他的表情。
韋昭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如此小心謹慎,還是被高力士抓住了把柄。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心中涌起一陣絕望。“公公...這...這是誤會。”他的聲音變得顫抖,試圖做最后的掙扎。
高力士冷哼一聲,將紙箋收回袖中。“誤會與否,公子心里清楚。”他的語氣變得緩和,卻又帶著一絲威脅。“明日范陽的貴客,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公子若是愿意合作,老奴可以既往不咎,甚至還能助公子一臂之力。”他微微瞇起眼睛,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韋昭心中暗自思量,他知道高力士所說的合作,必定是讓他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渦。但此刻,他已別無選擇。若是拒絕,高力士必定不會放過他;若是答應,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公公所言合作,不知是何事?”他咬了咬牙,艱難地問道。
高力士滿意地笑了笑,湊近韋昭,低聲說出了自己的計劃。韋昭越聽,臉色越凝重,心中的恐懼也越來越深。他知道,自己已經踏入了一個無法回頭的深淵,未來的路充滿了未知與危險。
終南山的夜,格外寂靜,只有偶爾傳來的風聲和遠處傳來的狼嚎。韋昭望著廟外漆黑的夜空,心中五味雜陳。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但他明白,從這一刻起,他的命運將與這個動蕩的時代緊緊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