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口’到底是什么呢？是三個元寶嗎？”哪吒在睡夢中迷迷糊糊道，聲音里還帶著點孩童似的執拗，尾音拖得長長的，像根被風吹得晃晃悠悠的絲線。

這聲囈語像顆溫潤的小石子，輕輕投進寂靜的夜色里，漾開一圈圈細碎的漣漪。敖丙本就沒睡沉，睫毛像蝶翼般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眸子里先是蒙著層水汽般的迷茫，片刻后便清明起來，映著天邊的月色，亮得像浸在水里的玉。

雨已經停了，天上的烏云散了大半，月亮像被誰擦亮的銀盤，露出圓圓的臉。清輝淌下來，灑在灘涂上，像鋪了層碎銀，連泥地里的水洼都閃著細碎的光。他側頭看向哪吒，少年眉頭還緊緊皺著，像擰成了個疙瘩，嘴角微微撇著，仿佛在夢里還跟那三個“口”字較著勁，不肯服輸。混天綾松松垮垮搭在肩頭，被月光染成淡淡的粉，倒比平日里少了幾分凌厲，添了幾分柔和，像朵沾了露的花。

“元寶嗎……”敖丙低聲重復著，指尖無意識地在微涼的泥地上畫著“口”字，筆畫輕輕淺淺，很快就被潮濕的空氣暈開。月光下，他的側臉溫潤如玉，鼻梁的線條柔和，睫毛投下淺淺的影，落在眼下，像蝶翅停駐。“可這靈山古跡，藏著的該是玄機與大道，怎會與元寶這種俗物相干呢？”他喃喃著，語氣里滿是不解，指尖卻沒停下，依舊在泥上畫著，仿佛要從那簡單的筆畫里摳出答案來。

他望著哪吒熟睡的臉，少年鼻尖還沾著點泥，像只調皮的小貓蹭了灰，呼吸時胸口輕輕起伏，帶著均勻的節奏，像只累壞了的小獸，終于卸下了所有防備。方才哪吒悄悄用混天綾給他搭肩的暖意還在，那抹紅輕輕落在肩頭，像團小小的火，驅散了夜的涼。此刻心里又添了些柔軟的疼——這孩子，明明自己急得掉眼淚，眼眶紅得像兔子，卻總想著護著別人，連睡夢里都在為那三個“口”操心。

正想著，哪吒忽然咂了咂嘴，像是在夢里嘗到了什么滋味，嘟囔道：“不是元寶……那是啥……娘……”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化作輕輕的抽噎，眼角沁出顆小小的淚珠，順著臉頰往下滾，在月光下閃了閃，像顆碎鉆。

敖丙心里一緊，像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下，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替他擦去眼角的濕意。指尖帶著微涼的潮氣，剛要碰到那滾燙的淚珠，卻又生生停住，懸在半空。他想起哪吒平日里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若是醒著，定要跳起來，梗著脖子說“小爺才沒哭”，臉紅得像被火燒，此刻卻在夢里卸了所有鎧甲，露出最柔軟的內里。

“別著急，哪吒，我們總會想到的。”敖丙放輕了聲音，像怕驚擾了空氣中的塵埃，那聲音溫溫柔柔的，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給自己打氣。他重新低下頭，目光落在灘涂那三個模糊的“口”字上，忽然輕語道：“元寶，就是三個元寶……”

說到這里，他心里猛地一動，像有道光突然劈開了迷霧。他倏地抬頭看向天空，月亮正懸在頭頂，清輝遍灑，遠處的星星也亮了起來，眨著眼睛。“是三寶……”敖丙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輕顫，像琴弦被輕輕撥動，眼里瞬間亮起星光，比天上的星星還要亮，“這三個‘口’，是三寶啊！這靈山藏著的玄機，定是與天地間的三寶相關！”

他轉頭看向哪吒，心里的激動像潮水般涌來，想立刻叫醒他，把這個發現告訴他。可看到少年眉頭終于舒展，嘴角還帶著點淺淺的笑意，像是在夢里找到了答案，又忍住了。罷了，讓他多睡會兒吧，這幾日，他實在是太累了。

敖丙站起身，動作輕得像片羽毛，悄悄走到礁石旁。礁石被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上面的紋路都清晰起來，像天然的畫卷。他又望向沉睡的哪吒，少年睡姿不太規矩，一條腿伸得老長，混天綾滑到了地上，他忍不住彎起嘴角，眼里的溫柔像要溢出來。

哪吒在夢里翻了個身，大概是夢到了什么好事，忽然笑了，含糊道：“找到了……娘……”那笑聲輕輕的，帶著孩子氣的雀躍。

敖丙仰頭望向月亮，清輝落在他眼里，像盛了整片星空，璀璨奪目。他輕聲說：“嗯，找到了。”聲音里帶著如釋重負的輕嘆，還有難以言說的喜悅。

遠處的蘆葦蕩又“沙沙”響了，風穿過葉隙，帶著溫柔的調子，可這一次，不像是窺探，倒像是在為他們鼓掌，為這深夜里的發現，為這彼此陪伴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