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響空間中，時間仿佛凝固。

劍崎律雙手持劍，劍尖朝前，擺出標準的“青眼構”。

木劍上斑駁的紋路，正泛著幽微的光。

周遭的黑暗如活物般緩緩蠕動，卻被那一抹金光震懾，始終不敢靠近他周身三尺之地。

嘩啦——

瞬息間，分布于天花板的燈籠由近到遠，次第燃起火光，照亮了眼前盤踞著的龐然大物。

完全體的「群生之面」真容終于顯現。

那是一座由無數人體殘肢堆砌而成的肉山。

腐爛的手臂如樹枝般虬結纏繞，胡亂揮舞著。

數百張模樣各異的人臉在其表面蠕動，每張臉都在發出無聲的尖叫，撕裂的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

這便是它理論上的完全體——摒棄“狡兔三窟”的策略，因此不再制造分身，而是將數百人的面孔聚集于一身，蘊含著難以想象的力量。

望見人類的剎那，肉山之上所有眼睛在這一刻齊齊轉動，死死聚焦于他身上。

臨死前的不甘與憋屈，在此刻徹底爆發而出，數百張人臉一齊發出狂吼。

暴虐的氣息涌動，發誓要將他碎尸萬段。

劍崎律臉上沒有半點畏懼，反倒露出微笑：“是啊，就是要這種強大的對手嗎，我才能不斷超越極限。

來吧，向我展示出你全部的實力！”

姿態自信狂放，向前方可怖的怪物宣告——

你才是挑戰者！

“愚......蠢！”

肉山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無數血肉之花從人臉間隙破體而出，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劍崎律猛地向前竄去，足尖點地，身形在一瞬間模糊。

同時，手中木劍揮動，于狂風驟雨的攻勢中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裹挾著燦金色軌跡向肉山所在沖去。

殘響空間之中，禁止使用特殊技能，但這并不意味著劍崎律拿它毫無辦法。

在現實中交鋒后他就清楚，群生之面體內有一顆像是哭泣人臉的水晶。

那就是它最為重要的核心。

核心不滅，血肉便能無限復原——但反過來，一旦被摧毀，則會萬劫不復。

不過，少了「看破」的一擊即死，他可能要在堅固的核心上花費一番功夫。

奔跑中，劍崎律似有所感，忽然下腰，讓過橫掃而來的血肉荊棘。

只見他左手撐地，右腕抖動，在身前斬出一道利落的劍光。

嘩啦啦——

數根觸須之上出現平滑的斷面，滑落在地。

不僅是群生之面，就連劍崎律都有些驚訝。

那些妖魔化作的灰色光粒，并不單純增加進度，在無形中也將相應的戰斗技巧刻進了潛意識中。

一些并不刁鉆的攻擊，他甚至不用特地去反應，僅憑肌肉記憶就能將其化解。

對他來說，群生之面最難突破的點就是接連不斷的迅猛攻勢，如今卻在不知不覺中克服。

“看來，花費的時間會比預想的還要少了?！?

他借勢旋身而起，目光如鷹隼般望向前方，足尖猛踏地面，身形如離弦之箭突進。

此刻，劍崎律已經化作人形絞肉機。

無論有多少觸手襲來，他都能從容應對，以最小的幅度側身、偏頭、擰腰，一一避開并順手斬落。

不知不覺間，他已來到肉山近前，靴子踏上肉山軟爛的表面。

轟的一聲，強烈的氣流掀起，劍崎律被震退數步，就見眼前的群生之面瘋狂蠕動。

短短數秒內，形象大變。

變成了一只......哥斯拉？

虛幻的道場也配合地改變了天花板高度，周圍環境頓時寬敞不少。

劍崎律愣住，上次的巫妖王已經夠讓他震驚了，沒想到還有高手？

肉山的體型肯定沒法與電影中的怪獸相比，因此算是等比微縮版。

但縱使如此，在劍崎律面前也足以稱作碩大，且比之前靈活了數倍。

若是以這副樣子放到市區，在被武裝力量擊潰前摧毀幾個大型街區，綽綽有余。

“哈哈哈哈，能讀取所有受害者記憶的你，果真有趣！”

仰頭望去，群生之面的陰影將他完全籠罩，正發出狂笑。

即便技藝再高超，在絕對的體型壓制面前，你也發揮不出分毫！

粗壯的腳掌落下，就要將他直接碾壓至死。

“你還真不笨?！?

劍崎律身形急退，原先站立的地面瞬間塌陷，碎木塊如子彈般四濺。

他側身翻滾，木劍在掌心旋轉半周，劍鋒精準點中飛射而來的碎塊，借力滑出數米。

剛剛站穩，群生之面的巨尾就已橫掃而至，裹挾著呼嘯的狂風。

劍崎律瞳孔驟縮——

這一擊，避無可避！

可自打一開始，他也沒打算躲避。

“知道利用體型差跟我戰斗......看來，你的確是從人類的記憶中學到了不少東西?！?

劍崎律嘴角掀起嘲弄的弧度，眼神中透著銳芒，“但靈異終究是靈異啊，學到的還是淺顯的表象。

無論怎么變換外形，你的本質仍是靈異。

既然我能輕而易舉地斬開你的血肉，那現在也未嘗不可！”

語畢，他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手中木劍，高舉過頭頂。

劍鋒劈落的軌跡樸素到極致——

沒有花哨的變招，只有一道筆直向下的金線，最基礎的豎劈。

下一刻，劍刃與迎面掃來的巨尾狠狠撞在一起。

二者接觸的瞬間，借著對方的反沖力，劍崎律甚至不用繼續加力，劍身就輕而易舉地沒入尾部。

堅韌的表皮、致密的筋膜、凝實的血肉......全都斬開！

頃刻間，散發著惡臭的膿血迸發，如高壓水槍般自創口處噴射而出。

巨尾的慣性將他連人帶劍甩向高空。

在失重的瞬間，他暴喝一聲，將全身體重抵住劍身。

噗嗤！

數米的尾尖竟被整個斬斷。

劍崎律隨著斷尾一起墜落，重重砸在道場的榻榻米之上。

他在殘響空間中待了不少時間，已經知悉了基本情況——

殘響空間中，除去殘響造成的傷害外，地形傷害、跌落傷害等都會被稀釋數倍，基本不會因此而死。

但疼痛還是要原封不動吃下的。

“啊，我的背......”

劍崎律齜牙咧嘴地站起身，就見眼前的群生之面也在因疼痛抽搐著，差點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一次性被削去大塊血肉，饒是它也不可能保持鎮定。

傷敵一千，自損一百。

不虧。

“嘿，你這就破防了，”劍崎律嘿嘿一笑，再度沖上前，“以為體型大我就拿你沒辦法？

知道什么是‘修腳’的藝術嗎？”

“......？”

群生之面眼眸大睜，連忙去搜尋一番記憶。

數秒后，它的眼神平靜下來，不再有絲毫恐懼。

甚至有點想笑。

不就是足浴店的一種服務項目嗎，有什么好畏懼的？

但很快，它就笑不出來了。

只見劍崎律在它身旁瘋狂游走，每一劍砍下，都能在小腿和腳掌上極深的傷痕。

木劍在手中翻飛，斬擊的軌跡簡潔凌厲，且砍一刀就立刻轉移方位，堅決不給群生之面踩踏的機會。

“嘿，你搜索錯對象了，找找游戲宅的記憶！”

劍崎律冷笑，木劍斜挑，硬生生削斷一根腳趾。

腐肉飛濺，群生之面發出震耳欲聾的痛吼，龐大的身軀因失衡而踉蹌后退。

復原需要一定時間，更何況痛苦正持續不間斷地自腿部傳來，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只能倉促亂踢。

嘗到苦頭后，它才悲催地知道，和足浴店沒半點關系——這是一種游戲術語，在動作游戲中，專指攻擊Boss的腿部等下半身弱點。

雖說游戲外沒有血條，但事實證明......

修腳，依舊好用的不得了！

砰的一聲巨響。

在劍崎律不間斷地暴力揮砍下，群生之面化作的哥斯拉終于支撐不住，身軀重重跌坐在地上。

無數張人臉從皮下浮現，此起彼伏地尖叫起來。

它們扭曲著、掙扎著，隨著軀體一起坍縮回最初那座蠕動的肉山形態。

回歸原本形態后，它的攻擊已經構不成威脅，哪怕自劍崎律腳下伸出觸須與巨口，也會在瞬息間被斬開。

血肉修復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劍崎律斬擊的速度，在無數張人臉驚恐的注視下，他一步步踏上山巔，剖開護衛住核心的最后一塊皮肉。

核心近在咫尺。

“為什么，我明明......已經這么強了......”群生之面心有不甘地低吼。

吞噬了那么多人類，哪怕在殘響空間內，它也擁有遠超其他靈異的情緒。

“真正的強大啊，不在于形態，而在于意志。你很可悲，靠吞噬瀕死負面情緒壯大的你，不可能是真正的強者，在靈異中也僅能算二流貨色。

滿載著負面情緒，只會逐漸淪為無價值之物——和你不同，縱使經歷再多苦楚，我們人類也會從苦難中爬起，不斷向前，最終超脫自我?！?

劍崎律旋即出劍，打算和這顆堅固的核心耗一耗。

令他意外的是，劍尖尚未觸及到核心，就聽見了一聲悅耳的脆響。

哭臉核心上突然布滿了裂紋。

轟——

整座肉山從核心處開始自燃，黑紅色火焰漫過每張面孔。

那些扭曲的表情在火中漸漸舒展，像是終于卸下重擔。

劍崎律見狀，立刻從山巔跳下來，在道場地板上連著滾落幾圈。

起身，望著在火焰中不斷縮小直至消失的巨型肉山，劍崎律有些驚訝。

群生之面......自殺了？

在現實中精心算計，甚至被殺還處心積慮復活的強大妖魔，竟被他的兩句話點醒，最終自我了斷？

很快，他搖搖頭，嗤笑道：“呵，哪有什么臨終悔悟呢？只是知道自己不敵，不愿繼續茍且受辱罷了。”

煙霧散去，地板上只余一圈焦黑的痕跡。

很快，一些模糊的人形虛影顯現，男女老少皆有。

他們對著劍崎律深深鞠躬，然后化作點點熒光，徹底消散。

【妖魔·群生之面的殘響】

【當前進度：100】

【進度已滿，獎勵特殊技能——超限（初級）】

“超限，單從名字上就感覺不錯，不枉我耗費那么多功夫?！?

劍崎律滿意頷首，查看起詳細信息。

【超限（初級）】

【效果：發動后的十分鐘內，你的行為將不受鬼域規則限制，不會因此受到任何形式的懲罰】

【冷卻時間：單一鬼域僅能發動一次】

【升級方法：累計破解三個鬼域】

【簡介：掙脫桎梏、超越限制，以凡人之軀，觸及玄之領域】

劍崎律愣了一下，隨即眼中亮起精光。

這個技能，可以說是對抗鬼域規則的終極底牌。

十分鐘內，無視鬼域任何規則......

這是什么概念？

簡直就是限時版的風靈月影！

舉個例子，若是他最開始就擁有了這項能力，那根本不用去和那群鬼學生玩一節課的過家家，能直接把整座教學樓砍完。

如果時間把控得好，還能把圖書館也給順便血洗了。

當然，這一技能也非絕對便利，冷卻時間上就做出了限制。

在一個鬼域中僅能使用一次，這就需要他深思熟慮，考慮什么時候開啟「超限」是最為妥當的。

雖然該技能沒有實質提升他的戰斗力，但卻幫他摒棄了后顧之憂，在任何絕境中都擁有掀桌的底氣。

“群生之面......我收回前言，至少在任務獎勵方面，你提供了很大的價值?！?

話音剛落，視野就被奪目的白光充斥。

是時候回去了。

意識逐漸上浮，劍崎律慢慢睜開眼睛，發現月見雪姬正靠坐在自己身邊，氣喘吁吁。

見他醒來，月見雪姬連忙側過身，緊張道：“律君，休息得還好吧？”

“藏什么，我看到你身上的傷口了?！?

劍崎律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將女孩強行轉了過來，“怎么回事？”

“......剛才，鐵架上的標本突然活過來了，我將它們擊殺，受了點小傷?！?

劍崎律皺眉，厲鬼果然不會給他太多休整機會。

滿打滿算才二十分鐘，就派新的倀鬼來襲擊了？

“為什么不喊我？”

“因為你真的需要休息，我不想打擾你，”月見雪姬吸了吸鼻子，一字一句回道，“如果這一點小事都需要你出面，我怎么當你的上司？”

看著女孩倔強的眼神，劍崎律笑了。

是啊，這才是能彼此托付的隊友。

“嗯，謝謝你?！?

劍崎律鄭重地向她道謝，旋即起身。

既然有了「超限」，那么是時候給厲鬼上上強度了。

“雪姬小姐......接下來我會加快節奏，希望你能吃得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