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

大紅色的蘋果裸機，播放著上周的監控錄像，胖胖的王律師坐在公共辦公區獨自在加班。

好嘛，鋪著的正是剛說的那張頗具戲劇色彩的桌子。

“咱所任何一個律師能說不知道這是公共辦公區，他都不能說自己不知道。你們忘記了？公共辦公區這個桌子都是因為他才有的。”

“哦～”潘惜的尾音劃出長長的弧度。

“就，就那個工位費是不？”

“對！”

姜角一臉迷糊：“你們說的什么？”

紅江律師事務所和其他的律所一樣，本質上都是為了掙錢。商人思維下，向使用共享辦公區域內單個工位的律師收取費用。作為其對基礎辦公設施的使用權，以此來分攤律所房租或者公共服務的成本。是最基本不過的操作。這就跟律所扣除的律師案件管理費一樣，可能比管理費好聽那么一些？

嚴格來說，紅江律師事務所的工位費絕稱不上高，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商圈一人一座一年一萬，實在是自以為良心。可苦哈哈的律師們可不這么想。

既然叫工位費，那我不坐了，不要那個固定座位了還不行？憑什么還收我的錢？

這就是王家豪律師的直線思維。

紅江所原本的公共區域是沒有大桌子的，律師們一人一卡座就足夠了，想要大桌子大家都去接待室、會議室了。在公共辦公區旁邊增設一個為沒有卡座的律師提供辦公位，美其名曰：共享，就是王律師提出且能辦到的豐功偉績。

所以，在王律師下定決心掏這個辦公室的租金之前，他自從執業第一年開始收取工位費便挪到了那張共享的辦公桌上辦公。也就是他搬進自己辦公位那張。

潘惜：“好嘛，他不要辦公室，要安排桌子給他共享。他要辦公室，共享桌子就不需要了。美其名曰大家不需要。合著全是他一張嘴說的算。真不愧是做知識產權的律師。”

“那現在怎么辦？”姜角問：“我們只能由他去了吧。”

“對啊潘姐。”白宣嬌跺腳：“那張桌子在固定資產系統里掛著吧？上周審計部剛說咱們資產臺賬和實物對不上，現在好了，系統里三十二樓的桌子憑空消失，他辦公室多出來個無主資產。”

“可不是嘛！就說上個月吧，三十二樓的劉啟律師把公共區域的碎紙機搬自己屋，我去登記，人家說'小姑娘別那么死板，碎紙機放哪兒不一樣用'。結果月底盤點，系統顯示少了三臺碎紙機，行政滿樓找，最后在三個律師辦公室里揪出來倆，還有一臺被扔進儲物間吃灰。都怪他們擅自搬設備，現在每次盤點我得扛著掃碼槍滿樓跑，跟抓賊似的。”潘惜突然壓低聲音：“你們知道嗎？去年年會，合伙人說要'縮減非必要開支'，把行政的辦公預算砍了又砍，可轉頭給各位合伙人換辦公椅，一把八千八的人體工學椅眼都不眨。”

白宣嬌在系統里調出資產異動記錄，密密麻麻全是未審批的搬遷記錄：“潘姐，這不算什么。最氣人的是他們總覺得行政沒事干，上次劉律師把會議室的投影儀搬回家用，我打電話讓他登記，人家說'我給律所省電費，在家加班用投影儀，怎么還挑刺了？'合著咱們制定的資產管理制度，在他們眼里就是張廢紙？我去貼新的資產標簽，王律師看見說'小白你這個工作沒技術含量，大學生別老干這些無用的雜活'。氣得我想懟他：您倒是別搬我們的桌子啊？您倒是按流程走啊？合著律師就該坐辦公室打官司，行政就該給你們擦屁股？”

“我跟你們說，律師沒一個好的！”白宣嬌憤憤不平地下了結語。

潘惜收拾起臺賬：“算了，跟他們較勁不值當。就說王律師這桌子吧，我回頭在臺賬里備注'異常損耗'，反正最后審計查出來，也是咱們行政團隊背鍋。”她走到門口又回頭補了句，“對了宣嬌，你調監控的時候注意點，別讓他們看見咱們在這兒嘮嗑，回頭又說行政上班摸魚。”

“我知道了潘姐。”白宣嬌比出OK的姿勢：“您就放心吧。”

潘惜走后，風控室的燈仿佛在一瞬間失去了溫度，在暮色里顯得格外慘白。白宣嬌還在看監控記錄，手機系統里閃爍著資產異常亟待核查的紅色文字提示。焦角盯著她緊皺的眉頭，行政部和律師們之間永遠有扯不清的線頭，這邊剛理順，那邊又被某個大律師隨手一拽，就扯得亂七八糟。而她們這些行政，就像永遠在追著風箏跑的人，跑斷了腿，人家還嫌你擋了道。

不能相信任何律師，她再次告誡自己。

不能相信任何律師，虞行歌也在感嘆。

剛見顧樂之回了所，她就趕緊過來敲門，門倒是給她打開了，還不待她提出問題。顧樂之先拋下一個炸彈：“你給周玉宣白送錢就是為了找我帶你？”

風塵仆仆趕回來的他不見一絲疲憊，今天是一套純黑色的西裝，豐肩窄腰，說也奇怪。換個律師穿估計就是個賣保險的，他愣是能穿出成功多金上流人士的勁兒來。只是一張嘴就暴露出資本主義的本質：“讓我帶你，不應該給我送錢嗎？你的邏輯倒是很新穎。”

這個周玉宣！

事辦不成就算了，還能把她給賣了。

“顧師兄您真是說笑了。”虞行歌一臉不好意思：“我給周律師錢是感謝他帶我，也是因為畢竟他帶我……”她眉宇浮現一層惆悵：“婚姻家事團隊里，魏主任說要拉攏我。飯桌上堵我一次，今天堵我一次。待遇什么一點不談，明明說要跟我合作案件，我怎么就感覺脊背發涼呢。”她嘆口氣：“您是不知道，我今天多難堪。房地產團隊述職，沒有一個人通知我。琳琳說晚上聚餐，一看我連房地產群居然都不在。”

她歪著頭盯著顧樂之：“顧師兄，您還是不能幫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