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律師,左初靜的虐待案勝訴了。法官支持了我們的全部訴求,包括精神和人身損害賠償。我已經打電話告知了當事人和家屬這個好結果。”
即使早知道這個結果,周玉宣仍不免露出笑:“恭喜你!”
“同喜同喜。”即使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虞行歌仍免不了喜上眉梢。同喜什么,周玉宣好笑道:“行歌,我記得你才二十四是吧?見慣你樣子沉穩,也就這時候像個年輕人。”
虞行歌收斂了笑意:“還要多謝謝周律師呢。不是您操勞我,事情也不會這么順利。”
好聽話誰不喜歡聽,周玉宣大手一揮:“別,一捧就油了啊。”
二人失笑。
“那劉禧呢?沒進去吧?”
“管制一年。”
周玉宣點頭:“畢竟沒有造成特別惡劣的死亡情形,你心里應該有數。”
“嗯。對了周律師,您知道顧師兄去哪了嗎?我有點事情找他。”
“顧主任啊。”周玉宣左右瞧瞧,擠眉悄聲道:“他在夜色呢。”
城建路,一條白日平平無奇、夜晚燈紅酒綠的大道。不過在今天之前,虞行歌從未接觸和了解。她剛剛在同城簡單搜索,便出來數十條靜吧、鬧吧推薦,翻閱半天才在一個個人博主下,瞧見夜色大名。
除了簡單地推薦了幾款好喝的雞尾酒,強調比較小眾,適合朋友相聚。保險起見,她還是先回住處換了一套白色休閑運動裝。褲子中規中矩,勾勒出臀型。上衣短不過臍,露出的兩條白生生胳膊在烏黑秀發下亮得晃眼。再化妝就的太顯眼了,猶豫了片刻,虞行歌只簡單打底勾勒眉型。一番折騰下來,等她邁步進入夜色大門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眼前黑了數十秒虞行歌才適應暗差。
她先奔吧臺,得到自助掃碼點單的答復后,找了一個靠墻的角落坐下。雖然飯店的掃碼點單早已經普及開,在酒吧這種強調原始和野性的地方,還真是少見。
沒一會,她就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了。別看紅江律師事務所一小時最低1000起步的咨詢費高昂得嚇人,在這家一杯500多的調制雞尾酒下都不夠看,喝一杯酒多長時間?就虞行歌而言,頂多三口,十秒都可以結束了。
果然富人的錢好掙。
虞行歌頂著肉痛點了一杯瑪格麗特,得,六分之一的實習工資沒了。眼睛適應了黑暗,她這才打量周圍。
夜色地方不大,二三人湊作一桌,可看了一圈也沒看到顧樂之。
不會吧,難道已經走了?
自進所后,雖然她的工位正對著顧樂之的辦公室屋門,可,也不知道是她早出晚歸,還是他貴人事忙。二人碰上的次數屈指可數,原本,她第一次聽說她的證掛在了他名下便應該去表達感謝,同時打聽一下報酬是什么,虞行歌不相信什么免費的午餐,命運的所有饋贈早就標好了尺碼。在很早以前,她就懂得了這個道理。
中午左初靜的判決書下來,舊事浮現心頭。虞行歌沒忍住給付從南打電話打聽母親案件的進度,得到不要心急的答復,她便知道毫無進展。從顧樂之這邊打聽的念頭再一次浮現,可是面對戒心重又多疑的他,從何下手,她毫無頭緒,便來這邊碰碰運氣。
看來,運氣不好。虞行歌暗自思索,等侍者把雞尾酒端上來,她無聊地攪拌著。
“美女,一個人?”
一位和她年級差不多的金發男孩站在圓桌前方:“我請你啊。”不等虞行歌回復,便自顧自坐下來。另一個同行的黑發少年戴著口罩,一言不發坐在她右手邊。
虞行歌兩條細眉擰起一瞬,她搖頭:“謝謝,不用了。有約。”
“沒關系。”金發男孩笑嘻嘻的:“交個朋友嘛,我看美女的朋友還沒到,能來夜色的都是志同道合之人,多個朋友總不是壞處。”
“初次來嗎?Margaret可沒有什么味道,要不要嘗嘗whisky?這家whisky辛辣爽口,味道一絕。不過……”他裝模作樣感嘆道:“這里地再好喝也就那樣,比我們Quebec校外喝的差多了。美女去過嗎?等九月份開學,我帶你參觀我們學校并一并品嘗美酒如何?”
黑發少年接話:“美女怎么稱呼?你可以叫我leo,他叫louis。別緊張,我們可是這里常客,跟老板都是朋友。”
勇士?戰士?
真夠中二的。明明跟她年齡差不多,非要裝出一份閱歷資深的留學精英人士來把妹,虞行歌失笑,感覺頗有幾分啼笑皆非。她垂頭,抿上一口瑪格麗特。
青檸的味道先爆開,橙酒緊接其后,難得的是龍舌蘭。像在夏天駐足海邊小屋,煙熏蓋過了辛辣,獨留的是夏日清爽。
“看來美女不想搭理我們。”金發男孩故作驚訝:“不會是聽不懂吧?”
虞行歌嘆口氣:“不知二位在何處就讀?那里的whisky又特別在哪呢?”
“唔,Quebec的學校不值一提,只是whisky那獨特的煙感是一絕。”黃發男子撩起碎發,沖虞行歌眨眼。
好好的少年非要油膩。
“哦?Canada的正宗whisky不是以清爽,口感輕快舒適著稱,沒想到二位卻偏愛Scotland。那你在國內更應該多備一些chivas慰藉,順便轉去Edinburgh上學才能更加如魚得水。你覺得呢?”
“什么?”金發男孩瞪大了眼睛。
虞行歌轉向黑發少年:“我還是喜歡我的中文名虞行歌,交友的話我認為應該擁有起碼的尊重,酒吧這么暗的環境還戴個黑口罩,坦誠相待如何?既稱勇士又有何忌諱?當然,如果不是人如其名,那另說。”
“呃……”黑發少年率先反應過來:“原來是行歌妹妹,”他摘下口罩,把臉湊到虞行歌臉幾乎撞上:“這下是不是既尊重妹妹又像個勇士了?”
妹妹?
蔚藍男士的木質香調是極好聞的,可惜了這張堪稱幼態的臉。他成年了嗎?虞行歌還來不及生氣,面前的這張臉就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扒拉到了一邊。
細長的身影立在她身側,遮蓋住頭頂原本就灰暗的白熾光:“這位小朋友,再湊近一厘米未成年人保護法就保護不了你了。”如刀斧般分明的臉頰半垂:“行歌師妹,跟我約過的話最起碼仔細找找,怎么能敷衍的就看兩眼結束了。”
“這是你同伴?”黑發少年不高興道:“我不喜歡別人碰我臉。”
顧樂之盯著虞行歌頭也未抬:“任何個人發現不利于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情形,都有權制止。為了你的健康著想,還是遠一些為好。
“切,你。”沒等他說完,黃發男孩拽他手臂:“走吧,人家女神高冷,不想交朋友,別自討沒趣了。”
黑發少年不太樂意,不過比比已經成年的顧樂之卻也心生膽怯。眼見二人心不甘情不愿的離開,顧樂之坐下:“找我?”
虞行歌點頭。
“小小年紀,不該來這種地方。”他看向腕表:八點四十五。“說吧,什么事。”
“顧師兄要喝點什么嗎?我請。”
“不必客氣,有話直說。”
虞行歌面色真誠:“該敬顧師兄三杯酒的。”
“為什么?”
虞行歌不答反問:“顧師兄有什么想喝的?我請。”
顧樂之:“我不喝酒。”
他叫來侍者:“小白,一壺白開水,兩個杯子。謝謝。”小白嫻熟道好,不到一分鐘就端了水來。
“以茶代酒,”他手作請勢:“現在可以說了。”
怪不得周玉宣說他酒量不好,看灌酒套話的想法落空。虞行歌只得站起來滿上:“第一杯,謝謝顧師兄愿意做我的帶教老師。”
“不是,還只是掛證。但,可以算一杯。”顧樂之一飲而盡。
她又倒:“第二杯,我的第一個案件勝訴判決已下,謝謝顧師兄讓周律師給我指點迷津。”
“原來有這樣的喜事,應該有一杯。但該敬周玉宣,我算替他喝。”
他復飲。
“第三杯……”
虞行歌罕見地有些遲疑。
顧樂之盯著對面的少女,畢竟年輕,眼里還藏不了心事。他笑著調侃:“難道要敬中央空調嗎?”
虞行歌有瞬間恍惚。這個笑和記憶重合,居然過分刺眼。她垂下眼眸掩去所有情緒:“原來顧師兄聽到了。”
咦?這可不像害羞啊。有意思,顧樂之把玩著水杯,“為什么是中央空調?”
虞行歌低聲道歉:“玩笑話當不得真,這杯酒應該我喝,希望顧師兄大人不記小人過。”她將自己的瑪格麗特一飲而盡。
顧樂之抬起要阻攔的胳膊慢了一步,他若無其事收回手。
九點整。
“女生也不該喝酒,我送你回去。稍等一下。”
虞行歌見他走向吧臺右角,背對著門口的座包探出一張好奇的臉。被顧樂之無情地推了回去。沒一會兒,他拿上西裝外套折返過來:“走吧。”
“不用了顧師兄,我打車就可以。”
顧樂之:“我不希望等你出事時候把工傷算我頭上。”話已至此,虞行歌拿起手機跟著他離開,二人七繞八繞到了地下停車場。黑色的紅旗隨著主人走近閃爍著。虞行歌自覺坐在右后方。
“位置?”
“開原大道錦里街12號。”
“你住的地方離單位倒是挺近。”
“嗯。”冷風吹過,夜色的雞尾酒上頭,臉蛋溫度逐漸攀升,虞行歌失去開口的欲望。一個說法是,人從不會真的醉。只是在酒精的驅使下,放大內心的欲望。而她顯然,實在是太累了。
“行歌師妹是哪里人?我總覺得你像一位故人。”顧樂之從后視鏡里探究似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