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律師，盡快立案吧。價格什么的都好說。”

林霖后退的動作實在傷到了她，二人溝通無果。見兒子也不想回來，一旦下定決心，做出決定也很快。

不愧是土生土長東江人。虞行歌心里感慨，前天梁慧翻臉而去，今天一早給她打電話聯(lián)系見面。從電話到現(xiàn)在見面第一句，全然未提那點不愉快。

“應(yīng)該的，這是委托手續(xù)您看下。”

她解釋：“離婚訴訟的案件收費分涉及財產(chǎn)分割和不涉及兩種，您要起訴的房產(chǎn)位于東郊電廠路宏光苑5號樓2單元1302，房產(chǎn)證面積為142平方米。小區(qū)現(xiàn)二手房的售出均價在41000元一平方米，那么房產(chǎn)價值也就是5822000元。按照律所500萬到1000萬標的收取4%律師費的收費標準來說，您的案件代理費為232880元。”

“零頭還收哦。23萬吧如何？”

虞行歌向周律師眼神請示。

周玉宣點頭：“沒問題梁女士，不過，案件的訴訟費繳納你也要有數(shù)。按照東郊法院最新的離婚訴訟收費標準來說，離婚案件收取300元，涉及財產(chǎn)超過20萬以上的部分加收0.5%的受理費。最終訴訟費的繳納在28410元左右，這部分費用需要你直接繳納到法院，不在律師費內(nèi)包含。”

“當然，根據(jù)誰起訴誰繳納案件訴訟費的原則，你前期預繳。但最后判決時，會由人民法院根據(jù)案件的實際情況，確定各自承擔的比例。”

“哦還有訴訟費呢。”梁慧點頭。

“是的。你看下，沒問題的話在甲方這里簽字按手印。”周玉宣把合同掀開，在落款處指給梁慧：“合同一式四份，你需要保留一份原件。”

估計是在家里已經(jīng)考慮清楚，梁慧并未過多糾結(jié)就簽了名。付費的時候，她出去打了個電話。沒一會兒就收到財務(wù)通知：律師費已經(jīng)全額到賬了。

又商量了一下接下來的訴訟策略，約定微信群組保持隨時聯(lián)系。虞行歌便送她坐電梯，正逢隔壁的接待室出來一對母子，四十多歲的婦女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牛仔褲已經(jīng)有些小了。洗的發(fā)白，身邊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男孩撲閃著一雙眼睛，安靜的跟在女人身邊。

“虞律師，你說人家的小孩怎么就那么乖巧懂事，而且。”她盯著母子緊握的雙手：“母子感情那么好呢。”

不巧，這個當事人的后面跟著婚姻家事團隊的實習律師黃媛，因同在辦公區(qū)，虞行歌恰巧知道這個案件背景。

虞行歌的聲音輕輕的：“男方因出軌多年不回家并四次提前離婚訴訟，我們所的律師代理的是女方。在丈夫缺位的日子里，女方一邊工作一邊拉扯一雙兒女。兩個孩子中的老大是個女孩，從她爸爸第一次起訴她媽媽離婚開始，就明顯表現(xiàn)出抑郁、焦慮等情緒，后續(xù)發(fā)展到重度抑郁、重度焦慮和其他重度精神病性癥狀，高中起就輟學在家臥床，姥姥、姥爺不得不過來家里全天24小時陪伴，孩子幾次自殺未遂。”

梁慧停下了腳步。

“去年女孩提出去日本上學，家里人傾盡所有把孩子送了過去。本以為脫離國內(nèi)環(huán)境能激發(fā)她的主體性及對生命的熱愛，但前幾天得知爸爸提起第四次離婚訴訟，加上跟媽媽在電話里發(fā)生一點小口角，昨天剛?cè)ヅP了軌。”

“啊！”梁慧目瞪口呆，不由目露同情：“孩子沒事吧？”

虞行歌搖搖頭，“孩子命大，只是受了傷，目前在日本醫(yī)院封閉治療。據(jù)了解，孩子的這個行為違反了日本的法律，面臨法律責任和賠償。所以，媽媽來咨詢律師怎么處理。我聽說她媽媽買了去日本的飛機。下午就走了，她爸呢，下午還要陪出軌的那位小孩去上輔導班。”

“還有這么狠心的人吶！”梁慧的臉色生動起來，一張臉上滿是氣憤：“這什么爸爸啊，這也配當爸爸？”

是啊，和他比起來，梁慧的丈夫其實是不是已經(jīng)很不錯了？在梁慧跟林向松的離婚中，連她的兒子也從不曾給他們添亂。可話不能這么說。最終，虞行歌只是道：“婚姻的句號只需一紙判決，但對所有離異家庭中的孩子來說，都只是新的開始。這新的開始是好是壞呢。”

愿所有被迫接受婚姻破碎的夫妻都有不火上澆油的孩子。

“啊？周律師就給你分了3000？”

“那不是分到，是周律師破格、單獨給我發(fā)放的實習薪資。”

靳雅潔冷嗤：“少來，他什么人我還能不知道。他就是小氣，把錢看的最重要，偏偏又好面子，喜歡干些表面功夫。你這兩次案件，他有實際給你做什么了嗎？恐怕沒有吧。”

虞行歌心里倒是坦然。來律所這么久，她早已明白一些行業(yè)潛規(guī)則。按說她跟著申主任，是申主任完全給她發(fā)實習薪資。可她的帶教老師名義上卻是顧樂之，實際上在跟著周玉宣做案件。房地產(chǎn)團隊的活她還在邊緣打雜，一直未進入案件處理工作，申主任的實習工資都是意思的每月3000給掛著，雖然不知道顧樂之怎么跟申主任談的，但她的帶教老師確實換成了顧樂之。

即使這個案子是她一直在跟著，前期的咨詢、離婚協(xié)議、開庭等等都少不了她。但是，這畢竟是周玉宣的客戶。

分錢嘛，有客戶的是老大。

“且不說學到了很多新東西，3000元的實習工資已經(jīng)是對我這一個月來工作的額外獎勵了。”

靳雅潔聽得直搖頭：“天吶，我沒想到，行歌你還擅長自我PUA。你真是沒救了。”

她教她：“周玉宣這人，不靠利益是無法打動他的。你下次有案件找他合辦，再給他分上一多半錢，既給了他面子又給了里子。保管你求神得神，求佛得佛。”

瞇起眼睛喝奶茶的虞行歌被逗笑了，說也奇怪。可能因為自己心思深沉，在律所里，她最能處到一起、關(guān)系也最好的是單純的雅潔。

即使，這也是她有意為之。

不過，靠手段得來的愛情是愛情，友情就不是友情了？

“你最近怎么樣啊？”

逢午休時間，此刻的二人結(jié)伴來樓下的巴黎面包館坐著。夏日炎炎，二人都沒有什么胃口，趕上虞行歌第一個月實習工資到賬，便邀請雅潔一起來吃甜點。

靳雅潔對著桌上的面包搗來搗去：“工作的事情倒沒什么，就是任主管啦，老跟我媽告狀說我不去相親。我都被我媽的連環(huán)奪命call快煩死了。”

“你都工作了，還能給家長告狀？律所的管理真是別具一格啊。”

“啊？不是不是。”雅潔抬頭：“你不知道，主管任佳瑩是我小姨啦。”

“是嗎？頭一次聽說。”虞行歌小拇指微顫，這是她說謊時的下意識反應(yīng)。

她把右手放在桌下：“以前沒聽你說過。”

“不值得掛嘴邊啦，”她撇嘴：“我又不像財務(wù)室的某些人。不過，律所面試我還是過五關(guān)斬六將著來的。我這個前臺身份，包實在的！”靳雅潔拍著胸口保證。

虞行歌失笑：“是是，雅潔最棒了。”她又吸口奶茶：“你才多大啊，都要被逼著相親？戀愛這種事，順其自然多好。”

“是吧是吧，就是說啊。”靳雅潔一臉被認同的激動：“談戀愛嘛，當然要兩情相悅。那些相親男就算有錢有勢又能怎樣，我就是不喜歡不感冒不來電啊。”

“沒有一個喜歡的？會不會是你先入為主，打心里就反感這種相親模式，所以先有了厭煩的情緒，自然怎么看都不順眼。”

“可能是吧。”靳雅潔左右晃動著腦袋瞧著路過的人群。

虞行歌問：“那你喜歡什么樣的，有個標準嗎？”

“那倒也沒……”靳雅潔兩眼突然放光。“也有的！當然是像顧律師那樣的！”虞行歌順著她的目光，正看見顧樂之遠遠及近。

天青色的陰雨天，顧樂之和韋靈二人走過甜品店的落地窗。韋靈滔滔不絕地說著什么，說到興起時高興得直拍手。顧樂之神情專注的側(cè)耳聆聽，步子不疾不徐邁過，甜品店屋檐上的雨滴大顆落下，他眼疾手快將韋靈換了個位置，虛虛攔在身側(cè)。

甜品店的大門被顧客推開，雨水的濕氣穿過門簾。韋靈的面色有一瞬間的潮紅，很快就若無其事地讓開兩步。

虞行歌垂下眼。

靳雅潔由衷感嘆：“顧律師真是真男人、真紳士、真帥啊！”

“也是真已婚、真老婆、真中央空調(diào)。”虞行歌下意識接過話。

直到她抬頭，已婚、中央空調(diào)男顧樂之正站在她面前幾步遠，面容頗為冷淡。

雅潔面色尷尬，“顧律師好。”韋靈拿著兩杯咖啡走過來：“雅潔、行歌也在啊。”她自然將咖啡遞給顧樂之：“給，你的濃縮全糖不加奶。”

顧樂之接過道聲謝。

雅潔跟韋靈開始聊午餐的話題，虞行歌和顧樂之二人干脆做起了背景板。直到七八句后，韋靈跟二人微笑擺手：“那我們先上去了，你們吃吧。”

虞行歌這才掠過對面的注目，一樣微笑揮手作別。直到二人走了好半天，虞行歌開口問：“雅潔，話說，顧律師記仇嗎？”

叮咚。

短信提示音響起。

‘虞行歌您好，關(guān)于[(2022）東0213訴13456號][刑事]一案，現(xiàn)依法向你送達訴訟法律文書，請點擊短信后方鏈接，查看并及時點擊“下載已簽章文書”按鈕進行下載帶簽章文書，或您也可以登錄東江法院電子訴訟服務(wù)平臺、東江法院訴訟服務(wù)號或立案時填寫的個人電子郵箱進行文書簽收。聯(lián)系人[其政文]電話[023266273575]。文書查看地址：.....’

她點開。虞行歌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你看什么呢？笑得我心里毛毛的。”靳雅潔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雅潔，你知道嗎？”虞行歌的眼神里落著星辰：“我以前一直以為要贏是有仇報仇，但其實努力是贏、內(nèi)心坦然是贏、強大自我是贏、幫助他人是贏。”

“什么意思？”靳雅潔愣了。

“就是說，信念比渺小更渺小，努力比偉大更偉大。”

靳雅潔更懵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虞行歌露出十六顆整潔牙齒，“我的人生第一場訴訟，贏了！”

原來她有兩顆小虎牙啊，靳雅潔的腦海里飄過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