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山鬼(二)
- 荒齋異聞抄遺
- 夜貓散人
- 4089字
- 2025-04-12 03:50:48
趙寒山突然想起什么:“城墻上的符文!老張說過,最近有人看見符師公羊瑾深夜在城墻附近徘徊!“
莫天雄猛地抬頭:“公羊瑾?但他...他是最德高望重的符師,三代城主都...“
“信任往往是被利用的弱點。“阿蘇打斷他,“我們需要立刻檢查所有城墻符文,特別是東段——山鬼最先突破的地方。“
就在這時,地面突然震動起來,碎石從天花板簌簌落下。遠處傳來沉悶的撞擊聲,一聲接一聲,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正在撞擊城門。
“不止一只了...“趙寒山拔出短刀,盡管他知道這武器對山鬼毫無威脅。
阿蘇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不對...這震動來自地下!“
她話音剛落,石碑上的符文突然劇烈閃爍起來,紅光如血液般流動。地面開始更為劇烈地震顫,石室墻壁出現(xiàn)裂縫。一聲來自地底深處的、無法形容的嚎叫隱約傳來,那聲音讓趙寒山五臟六腑都跟著震顫,幾乎要嘔吐出來。
“它醒了...“阿蘇面無血色,“比預(yù)計的更快...“
“什么醒了?地下到底有什么?“趙寒山大喊著問道,聲音幾乎被越來越響的地鳴淹沒。
莫天雄掙扎著站起來:“沒時間解釋了!我們必須立刻加固城墻符文,否則...“
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話,石室一側(cè)的墻壁轟然倒塌,露出后面黑漆漆的通道。灰塵彌漫中,趙寒山看到通道深處有兩個幽綠色的光點——和山鬼眼睛一樣的顏色,但更大,更亮...
“跑!“阿蘇厲聲喊道,推了兩人一把。
三人跌跌撞撞地沖向來時的臺階。趙寒山最后回頭一瞥,只見一只巨大的、布滿鱗片的爪子從破洞中伸出,扒住石室邊緣...
他們拼命向上奔跑,身后的臺階在某種無形的力量下開始崩塌。當(dāng)終于沖出密道口時,莫天雄立刻啟動了機關(guān),暗門轟然關(guān)閉。即使如此,他們?nèi)阅芨杏X到門后傳來的可怕震動。
書房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城主!西門和北門同時遭到攻擊!至少三只山鬼!“
莫天雄抹去額頭的汗水,強作鎮(zhèn)定地回應(yīng):“組織所有能戰(zhàn)斗的人,用火把和銅鑼驅(qū)趕它們!我馬上就到!“
待衛(wèi)兵腳步聲遠去,他轉(zhuǎn)向趙寒山和阿蘇,聲音低沉而急促:“聽著,不管地下有什么,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阻止山鬼。公羊瑾的住處就在城西符塔,你們?nèi)フ宜?..無論他是叛徒還是無辜,他都是最了解符文的人。“
“那你呢?“趙寒山問。
“我必須去指揮防御。“莫天雄從書桌暗格中取出一把古老的青銅鑰匙交給阿蘇,“這是符塔頂層的鑰匙。那里藏著最原始的符文典籍。如果有辦法修復(fù)契約...答案就在那里。“
阿蘇握住鑰匙,突然問道:“莫城主,你祖父可曾提起過'守夜人'?“
莫天雄明顯一震:“你怎么知道這個稱號?“
“因為,“阿蘇輕輕掀起左袖,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一個奇特的烙印——一個眼睛形狀的符文,“我是最后一位守夜人。“
莫天雄震驚地看著那個烙印,突然單膝跪地,行了一個古老的禮節(jié):“先祖在上...我以為守夜人早已絕跡...“
“時間不多了。“阿蘇放下袖子,“趙寒山,我們走。“
當(dāng)兩人匆匆穿過混亂的街道時,趙寒山忍不住問道:“守夜人是什么?“
阿蘇腳步不停:“世代守護巖城秘密的一族。我的祖先就是那位與山鬼立下血契的祭司。“
“所以你能讀懂那些符文...預(yù)知山鬼的行動...“
“不僅如此。“阿蘇突然停下,轉(zhuǎn)向他,“我能感知到它們的思想。這也是為什么我知道公羊瑾有問題——我'看'到了他破壞符文的畫面。“
趙寒山倒吸一口冷氣:“那你為什么不早說?“
“我需要證據(jù)。“阿蘇繼續(xù)前行,“而且...我感知到的不只是公羊瑾的背叛。山鬼中出現(xiàn)了某種變化,它們開始恢復(fù)智慧...這很危險。“
“恢復(fù)智慧?什么意思?“
“最初的山鬼不是野獸,它們是...另一種存在。“阿蘇的聲音變得異常沉重,“血契不僅約束了它們,也鈍化了它們的思維。現(xiàn)在符文失效,它們正在蘇醒——真正的蘇醒。“
前方,符塔高聳的輪廓出現(xiàn)在視野中。奇怪的是,塔頂亮著燈光,在這全城混亂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
“他在那里。“阿蘇仰頭“望“向塔頂,“而且...他在等我們。“
趙寒山握緊短刀,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卷入一場遠比想象中古老的戰(zhàn)爭。城墻外,山鬼的嚎叫聲此起彼伏,但更令他恐懼的是,這些叫聲中似乎開始出現(xiàn)了某種規(guī)律...幾乎像是某種原始的語言。
而在地底深處,那個不知名的存在正在蘇醒,每一次呼吸都讓巖城的大地為之震顫...
符塔的木門虛掩著,門縫中滲出詭異的綠色光芒。趙寒山將短刀橫在胸前,用肩膀輕輕頂開門板。塔內(nèi)出奇地安靜,與外界的混亂形成鮮明對比。
“小心臺階,“阿蘇低聲道,“有符文陷阱。“
趙寒山低頭看去,果然發(fā)現(xiàn)每一級木臺階的邊緣都刻著細小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不可見。這些符文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暗紅色,像是用血繪制而成。
“公羊瑾改變了符文性質(zhì),“阿蘇的手指懸在臺階上方,沒有觸碰,“現(xiàn)在它們會引爆任何踩上去的活物。“
“那我們怎么上去?“
阿蘇從腰間解下一條細繩,系在門框上:“跟我走邊緣,不要踩中心。“
兩人貼著墻壁,小心翼翼地繞開臺階中央,沿著最外側(cè)向上攀爬。塔內(nèi)彌漫著一種古怪的氣味,像是陳年的草藥混合著某種腐敗的甜膩。隨著高度上升,那綠色的光芒越來越強,將整個螺旋樓梯映照得如同鬼域。
爬到第四層時,阿蘇突然按住趙寒山的手臂:“等等。“
她轉(zhuǎn)向墻壁,那里掛著一幅看似普通的山水畫。阿蘇的手指在畫框邊緣摸索,突然按下一個隱蔽的機關(guān)。畫框無聲滑開,露出后面一個小型壁龕,里面放著一本皮質(zhì)古籍。
“《守夜錄》...“阿蘇輕觸書皮上燙金的三個古字,“公羊瑾一定沒發(fā)現(xiàn)這個。“
“這是什么?“
“守夜人的日志,記錄著每次血契儀式的細節(jié)。“阿蘇迅速翻閱泛黃的書頁,“找到了...三百年前的最后一次完整儀式。“
趙寒山湊近看去,雖然看不懂那些古老的文字,但書頁邊緣的插圖足以讓他心驚——畫面上,一群被鎖鏈束縛的山鬼跪在地上,而穿著祭司袍的人正用一把儀式匕首刺入它們的額頭。更詭異的是,那些山鬼的表情并非痛苦,而是一種詭異的平靜。
“他們在做什么?“
“剝奪智慧。“阿蘇的聲音冷得像冰,“最初的契約是平等的,山鬼自愿守護巖城,換取...某種交換。但后來人類貪心了,他們通過這種儀式奪走了山鬼的思考能力,將它們變成了單純的守衛(wèi)犬。“
趙寒山胃部一陣絞痛:“所以現(xiàn)在符文失效,它們正在恢復(fù)...“
“不僅僅是恢復(fù)。“阿蘇合上書,塞進懷里,“三百年的壓抑一旦釋放,反彈會更劇烈。我們得加快速度。“
兩人繼續(xù)向上,終于到達頂層。這里的綠光幾乎刺眼,從門縫中洶涌而出。趙寒山深吸一口氣,猛地踹開房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在原地。
符塔頂層是一個圓形空間,四周墻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符文器具。中央的地板上繪制著一個巨大的法陣,由復(fù)雜的符文線條組成,此刻正散發(fā)著那詭異的綠光。而站在法陣中央的,正是符師公羊瑾——但他看起來與平日判若兩人。
公羊瑾的白發(fā)披散,平日里總是整潔的灰色長袍如今沾滿暗紅色的污漬。他手中握著一根骨制匕首,正在割開自己的手掌,讓鮮血滴入法陣。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睛——完全變成了和山鬼一樣的幽綠色。
“啊,守夜人小姐終于來了。“公羊瑾抬起頭,嘴角扭曲成一個瘋狂的笑容,“還有我們勇敢的守城衛(wèi)士。歡迎參加喚醒儀式。“
“你瘋了!“趙寒山厲聲道,“城外的山鬼正在吃人!“
“吃人?“公羊瑾咯咯笑起來,聲音像是樹枝摩擦,“那不過是開胃小菜。等到'那位'完全蘇醒,你們才會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恐怖。“
阿蘇上前一步:“你解開了地下囚牢的封印。“
“不是我解開的,守夜人。“公羊瑾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病態(tài)的狂熱,“是時間。三百年的封印已經(jīng)衰弱到極限,我只是...加快了進程。“
趙寒山注意到法陣中央放著一個奇怪的物體——看起來像是一塊黑色的石頭,但表面布滿血管般的紅色紋路,正在隨著公羊瑾的血滴有節(jié)奏地脈動。
“那是什么?“
“鑰匙。“阿蘇的聲音緊繃,“通往地下囚牢的最后一道鎖。“
公羊瑾贊賞地點點頭:“不愧是守夜人。沒錯,這是當(dāng)年你們先祖從'那位'身上剝離的心臟碎片。多么諷刺啊,用囚徒自己的心臟作為囚籠的鑰匙。“
趙寒山感到一陣眩暈,太多信息沖擊著他的認知:“地下到底囚禁著什么?“
“一個神。“公羊瑾張開雙臂,“真正的山神!那些你們稱為山鬼的東西,不過是它的...孩子。“
阿蘇突然沖向法陣,但公羊瑾一揮骨匕,一道綠光如鞭子般抽來,將她擊退數(shù)步。
“別急,守夜人。“公羊瑾獰笑道,“儀式馬上就要完成了。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嗎?莫家世代守護的秘密,其實是一個謊言。他們的祖先根本不是英雄,而是竊賊!“
趙寒山趁機向側(cè)面移動,試圖繞到公羊瑾背后:“你在胡說什么?“
“三百年前,所謂的'山鬼之亂'根本不是什么怪物襲擊。“公羊瑾的眼中閃爍著仇恨的光芒,“那是山神和它的子民對背信棄義者的懲罰!莫連云和他的守夜人同伙欺騙了山神,偷走了它的力量,還將它的子民變成無智的野獸!“
阿蘇的身體微微顫抖:“你怎么會知道這些...“
“因為我的祖先曾是守夜人的一員!“公羊瑾咆哮道,“但他看清了莫家的真面目,試圖阻止那場背叛!結(jié)果呢?他被自己的同僚割喉,尸體扔進了沼澤!莫連云以為沒人會記得真相,但他錯了——我們公羊家代代相傳這個故事,就等著這一天!“
趙寒山距離公羊瑾只有三步之遙了,他握緊短刀,準備突襲。但公羊瑾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意圖,突然轉(zhuǎn)向他,骨匕一指:“別動,衛(wèi)士。除非你想體驗一下內(nèi)臟沸騰的滋味。“
阿蘇突然開口:“公羊瑾,你被欺騙了。“
“什么?“
“你說的事情...部分是真的。“阿蘇緩緩卷起左袖,露出那個眼睛形狀的烙印,“但你的祖先不是英雄,他和莫連云一樣有罪。當(dāng)年是他們兩人合謀背叛山神,為了獲得長生不老的力量。只是最后關(guān)頭,你的祖先想要獨吞成果...“
公羊瑾的表情凝固了:“你...你撒謊!“
“守夜人烙印不會說謊。“阿蘇的烙印突然開始發(fā)出微弱的藍光,“觸摸它,你就會看到真相。“
公羊瑾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又被瘋狂取代:“不!這是守夜人的詭計!儀式馬上就要完成,等'那位'蘇醒,一切都會——“
他的話戛然而止。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從窗外撲入,撞碎木窗,將公羊瑾撲倒在地。趙寒山驚愕地看到,那是一只山鬼——但比城墻外那些要小得多,只有約兩丈高。
更令人震驚的是,這只山鬼沒有立即撕碎公羊瑾,而是用一只巨大的爪子按住他,轉(zhuǎn)頭看向阿蘇,眼中綠光閃爍不定。
“守...夜...人...“山鬼的喉嚨里擠出幾個模糊的音節(jié),聲音像是巖石摩擦,“記...憶...回...來...“
阿蘇向前走去,毫不畏懼地站在山鬼面前,伸出帶有烙印的手:“是的,記憶正在回來。對你,對我,對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