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殺令的墨跡還沒干透,小洛就撞進了一場意想不到的混戰。
夜色里,青云閣的影衛與紫云閣的白衣弟子正劍拔弩張,火把的光在他們臉上投下猙獰的影。起因不過是搜魂犬誤咬了影衛的腿——這本是小事,可紫云閣的領隊冷笑一聲:“青云閣的人,連條狗都不如?”影衛頭領當即拔劍:“總比某些靠嗅味吃飯的強,連只兔子都盯不住!”
劍刃相撞的脆響震落了染坊的瓦片,小洛縮在布堆后,看著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此刻像市井潑婦般互相指責,突然覺得荒誕又心驚。
“聽見沒?”冷光小影子從他領口探出頭,聲音壓得像縷煙,“青云閣嫌紫云閣要價太高,分贓不均;紫云閣罵青云閣辦事拖沓,打草驚蛇——他們哪是來追殺你的?是來算舊賬的!”
靛藍小影子則拽著他往暗道口挪:“大勢力?不過是群戴著冠冕的餓狼!誰都想當頭狼,誰都不服誰,你看那影衛的劍,一半對著你,一半對著紫云閣的人呢!”
小洛的后背緊貼著冰涼的染缸,指尖摸到塊尖銳的瓷片——是剛才混戰中打碎的藥罐。他突然想起石面翁說過的話:“天下勢力,看似鐵板一塊,實則滿是裂縫。你要找的生路,往往就在裂縫里。”
此刻的裂縫,正被兩派的爭吵越撕越大。
“要不是你們非要繞路查賬,小洛早被搜魂犬咬住了!”紫云閣的弟子踢飛腳邊的劍鞘,“我看你們是故意放他走,想獨吞礦脈收益!”
“放屁!”青云閣影衛的刀劈在旁邊的柱子上,木屑紛飛,“若不是你們的搜魂犬驚了他,我早一劍結果了他!我看你們是想借追殺之名,摸清布莊的暗道,好給你們的‘白手套’鋪路!”
原來如此。小洛的心猛地一跳。他躲在布堆后,看著那些亮閃閃的兵器,聽著那些藏在狠話里的齷齪——青云閣與紫云閣,看似聯手,實則各懷鬼胎,都想借著追殺他的由頭,刺探對方的底牌,甚至想趁機吞并對方的勢力。
冷光小影子突然笑了:“你看,他們的刀再利,也砍不破自己心里的貪念。這就是大勢力的內部?比染缸里的染料還渾濁!”
“何止渾濁,”靛藍小影子往他手里塞了塊染布,“簡直是口沸騰的油鍋,誰都想把別人炸出油來。你啊,就是掉進油鍋里的一粒米,他們忙著互斗,倒把你忘了。”
小洛趁機往暗道口挪了挪。他的動作很輕,像片飄落的布絮,而兩派的爭吵已升級為械斗。紫云閣的銀針帶著毒,專射影衛的關節;青云閣的刀沉猛,劈得白衣弟子連連后退。染坊的木架被撞得東倒西歪,那些剛染好的布料散落一地,被鮮血染成詭異的色。
“這就是你說的‘絕對追殺令’?”小洛對著兩個小影子低笑,聲音里帶著點劫后余生的慶幸,更有份看透真相的清明,“原來再絕對的命令,也擋不住人心的算盤。”
他終于摸到了暗道的機關,指尖剛要用力,就聽見影衛頭領怒吼:“留活口!小洛一定還在附近,抓不到他,咱們都得被閣主打斷腿!”
紫云閣領隊卻冷笑:“抓他?我看先抓你這內鬼更要緊!”
就在他們再次纏斗的瞬間,小洛扳動了機關。石板緩緩升起,他縱身躍下,暗道的黑暗瞬間將他吞沒。頭頂傳來兵器碰撞的巨響,夾雜著互相謾罵的聲音,那些聲音越來越遠,最后只剩下暗道里自己的腳步聲。
他靠在潮濕的石壁上,喘著粗氣,突然覺得剛才的追殺像場荒誕的戲。那些大勢力,那些看似不可撼動的龐然大物,原來內部早已被貪婪與猜忌蛀空,連追殺一個“小角色”,都能演變成互相傾軋的鬧劇。
“躺平當然舒服,”小洛對著黑暗喃喃自語,指尖劃過石壁上滲出的水珠,“可躺平的人,永遠看不見這些裂縫。”
他不想當誰的棋子,更不想卷進那些無休止的吞并與爭斗。但他忽然明白,自己能活下來,恰恰是因為這些爭斗——就像狂風里的小草,憑著地勢的縫隙,總能找到喘息的機會。
冷光小影子在他肩頭蹭了蹭:“以后啊,就專找這些裂縫鉆。他們斗得越兇,你活得越穩。”
靛藍小影子則用線團尾巴掃了掃他的臉:“你看,連生存都需要看戲。他們演他們的權欲戲,你走你的求生路,互不相干,卻又彼此成全。”
小洛站起身,往暗道深處走去。黑暗里,他的腳步聲很沉,卻不再像之前那樣慌亂。他知道,未來的路依舊崎嶇,追殺令也不會撤銷,但他心里多了點東西——不是僥幸,是對“大勢力”的清醒認知,是在裂縫中求存的底氣。
或許日后回憶起來,這段躲在暗道里聽著外面械斗的時光,會帶著點荒誕的趣味。畢竟不是誰都能在被絕對追殺時,撞見一場狗咬狗的鬧劇,更不是誰都能從這場鬧劇中,窺見生存的另一種可能。
而這,或許就是他此刻選擇的意義——不躺平,不是為了什么宏大的目標,只是為了在這些荒誕與齷齪中,看清世界的真相,然后,憑著自己的腳,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路。哪怕這條路,永遠與裂縫為伴。
他伸手拂去肩頭沾染的墻灰,忽然覺得那些在追殺中狼狽奔逃的日子,都成了撕開蒙眼布的利刃。小洛握緊腰間從染坊順來的瓷片,那尖銳的觸感提醒著他,這世上從沒有天衣無縫的牢籠,只要敢去尋,裂縫里自會透出光來。
他抬腳碾碎腳邊一只因震動跌落的蜘蛛,看著那細小肢體在泥濘中扭曲,忽覺自己與它并無不同——都是在龐然大物的陰影下求生的螻蟻。可螻蟻若懂得借勢,順著蛛網的破洞攀爬,也能抵達意想不到的高處。小洛深吸一口暗巷里潮濕的腐木氣息,將瓷片又往掌心攥緊幾分,轉身時,衣擺掃落石壁上凝結的水珠,叮咚聲響里,他朝著黑暗深處邁出了更堅定的一步。腐木氣息混著鐵銹味在鼻腔翻涌,小洛突然頓住腳步。
石壁縫隙里滲下的水痕蜿蜒如地圖,他盯著那些灰白紋路,恍然驚覺這暗道的走向竟與石面翁曾畫過的礦脈草圖有幾分相似——或許,這裂縫里藏著的,不止是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