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咯血發生在KM市郊療養院的凌晨三點。

寧遠從劇痛中驚醒，喉嚨里涌上一股鐵銹味的溫熱液體。他勉強撐起身子，鮮血已經順著嘴角滴落在雪白的被單上，綻開幾朵刺目的紅梅。

病房里很暗，只有監護儀發出微弱的藍光。借著這點光亮，寧遠看到趴在床邊睡著的林雨晴——她的一只手還緊緊握著他的手腕，仿佛即使在睡夢中也要確認他的脈搏。月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她疲憊的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寧遠輕輕擦去嘴角的血跡，不想驚醒她。但細微的動作還是讓林雨晴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從迷糊轉為清醒。

“又咯血了？“她的聲音帶著睡意，卻已經熟練地抽起床頭的紙巾。

寧遠想說話，卻被新一輪咳嗽打斷。這次更嚴重，鮮血濺在掌心，溫熱黏膩。林雨晴一手扶住他的后背，一手輕拍，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品。

“我去叫醫生。“她按下呼叫鈴，聲音繃緊。

“不用...“寧遠抓住她的手腕，“老樣子而已。“

林雨晴的眉頭擰成結：“老樣子？寧遠，這已經是這周的第五次了！醫生說你的肺部組織...“

“在纖維化，我知道。“寧遠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至少'黃金瞳'還在工作。“

他說著，眼中閃過一絲微弱的金光。自從在天瞳寺強行用能力治愈林雨晴的致命傷后，他的身體就像被扎破的氣球，生命力不斷流失。醫生們束手無策，只能歸因于某種罕見的器官衰竭癥。

林雨晴的眼圈紅了。她擰了濕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寧遠臉上的冷汗和血跡。她的指尖在發抖，卻極力控制著力道。

“別用能力了，求你了。“她聲音很輕，“至少...至少等到我們找到解決辦法。“

寧遠握住她的手。林雨晴的手腕上還戴著那條在寧德買的紅繩，已經有些褪色了。他想起水下古城遇險前，自己曾開玩笑說她是他的“瞳丹“。現在想來，這句話比想象中更真實。

“值得。“他簡單地說，拇指摩挲著她的腕骨。

林雨晴突然俯身抱住他，力道大得讓寧遠喘不過氣。他能感覺到她的眼淚浸透了他的病號服，溫熱地貼在皮膚上。

“對我而言不值得。“她悶聲說，“如果你不在了，我...“

她沒有說完，但寧遠明白。他輕撫她的后背，像安撫受驚的小動物。窗外的櫻花樹沙沙作響，一片花瓣飄落在窗臺上，無聲無息。

晨光初現時，蘇文山和秦月來了。蘇老看起來比上次見面更加憔悴，白發又添了許多，但眼神依然銳利如鷹。秦月則穿著一身黑色套裝，脖子上的疤痕被絲巾巧妙遮住，手里捧著一疊資料。

“氣色比想象中好。“蘇文山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語氣刻意輕松。

寧遠知道這是謊言。他不用看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什么樣——蒼白的皮膚下透著不健康的青灰，顴骨突出，眼窩深陷。唯有偶爾閃過的金色瞳孔，提醒著他體內沉睡的能力。

“有新發現？“寧遠直截了當地問。

蘇文山展開手中的平板電腦：“三塊通靈玉拼接后的高清掃描結果。“屏幕上顯示出那些古老玉石上的紋路，在特定光線下，邊緣處浮現出幾乎不可見的細小刻痕。

“這些刻痕組合起來，指向天龍座的一個特定區域。“蘇文山的手指在屏幕上劃動，調出一張星圖，“但更重要的是...“他切換到一個古老星盤的圖片，“我在大英博物館的檔案中找到了相似圖案，屬于一個叫'星辰之眼'的組織。“

“星辰之眼？“寧遠皺眉，胸腔傳來一陣隱痛。

“更古老，更強大。“秦月插話，聲音緊繃，“根據'瞑目會'內部資料，'星辰之眼'是他們的母組織，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大祭司臨終前說的'真正的敵人'，很可能就是指他們。“

林雨晴倒吸一口冷氣：“所以'瞑目會'只是...一個分支？“

“恐怕是的。“蘇文山點頭，“而星圖指向的具體位置...“他調出另一張地圖，“甘肅敦煌附近的一處山谷。古籍上稱之為'天機城'，傳說中是'星辰之眼'的圣地。“

寧遠感到一陣眩暈。不是由于病情，而是某種難以言喻的感應。當蘇文山說出“天機城“三個字時，他的“黃金瞳“自動有了反應，眼前閃過一幅畫面——沙漠中的一座古城，城門上刻著巨大的星月圖案。

“寧遠？“林雨晴擔憂地握住他的手。

“我沒事。“寧遠搖搖頭，“只是...那個地方，我好像見過。“

蘇文山和秦月交換了一個眼神：“預見？“

“更像是記憶...但不可能，我從沒去過敦煌。“寧遠困惑地說。

“通靈玉可能攜帶了前代使用者的記憶碎片。“蘇文山思索道，“無論如何，'天機城'中很可能藏有'瞳師'一族真正的傳承，包括完整版的'瞳丹'配方。“

林雨晴突然站起來：“等等，你們不是要建議寧遠去那里吧？他現在的身體狀況...“

“雨晴，“寧遠輕聲打斷她，“如果那里真有能治愈我的方法呢？“

“或者可能是陷阱！“林雨晴聲音發顫，“大祭司臨死前的話明顯是威脅！而且...“她咬了咬嘴唇，“我昨晚查到的資料顯示，'星辰之眼'一直在尋找擁有'黃金瞳'的人，不是為了培養，而是...收割。“

房間一時陷入沉默。窗外，一只知更鳥落在櫻花枝頭，發出清脆的鳴叫。

“我們需要更多信息。“寧遠最終說道，“在確定安全之前，我不會貿然行動。“

秦月點點頭：“明智的決定。事實上，我已經聯系了一位敦煌當地的古董商朋友，她對那一帶很熟悉，答應幫我們做前期調查。“

“可靠嗎？“林雨晴敏銳地問。

“十年前救過我的命。“秦月簡短回答，“她叫葉凌空，在敦煌經營一家古董店，但對西域古文明有著非同尋常的了解。“

會議結束后，蘇文山和秦月先行離開。林雨晴送他們到門口，回來時發現寧遠又睡著了，眉頭緊鎖，顯然即使在夢中也得不到安寧。她輕輕撫摸他的臉頰，感受到不正常的體溫。

“你這個傻子...“她低聲呢喃，“為什么要為我冒這種險...“

寧遠在夢中呢喃了幾句聽不清的話，手指無意識地抓緊床單。林雨晴注意到他脖子上掛著的玉佩滑了出來——那是他爺爺留下的唯一遺物，一塊古樸的青玉，上面刻著“寧靜致遠“四個字。

她小心地將玉佩塞回他衣領內，卻突然被寧遠抓住了手腕。他的眼睛睜開了，瞳孔中閃爍著不穩定的金光。

“我看到了...“寧遠聲音嘶啞，“一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她手里拿著...一塊和我一樣的玉佩...“

林雨晴心頭一緊：“是幻覺嗎？還是...“

“預見。“寧遠艱難地坐起身，“越來越頻繁了...不受控制的...“

他的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這次咯出的血更多，染紅了雪白的被單。林雨晴慌忙按下呼叫鈴，同時用濕毛巾擦拭他額頭的冷汗。

醫生趕來后，寧遠被推去做了一系列檢查。回來時，他看起來更加疲憊，但眼神清明了許多。

“醫生說你的情況...“林雨晴欲言又止。

“惡化了，我知道。“寧遠苦笑，“每次使用能力都在加速這個過程。“

林雨晴握住他的手：“那就別再用了！我們可以找其他方法...“

“雨晴，“寧遠輕聲打斷她，從脖子上取下那枚家傳玉佩，“這個給你。“

“什么？不，這是你爺爺...“

“正因如此。“寧遠堅持道，將玉佩戴在她脖子上，“你才應該保管它。“他頓了頓，“你是我活下去的'瞳丹'，記得嗎？“

林雨晴的眼眶紅了。她低頭看著胸前的玉佩，突然俯身抱住寧遠，力道大得讓他喘不過氣。

“那我就更要看好你了。“她在他耳邊說，聲音哽咽，“不許再隨便浪費生命力，明白嗎？“

寧遠笑著點頭，卻在心里知道——如果再次面臨選擇，他依然會毫不猶豫地用生命保護她。

三天后，寧遠勉強獲準出院。醫生開了一長串藥物和嚴格的休養指南，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些治標不治本。

蘇文山在昆明的別墅成了臨時指揮中心。客廳墻上掛滿了星圖、古籍照片和“星辰之眼“的資料。王鐵負責安保工作，在別墅周圍布下了嚴密的監控系統。

“秦月的朋友回信了。“一天早餐時，蘇文山宣布，“她同意在敦煌與我們見面，提供向導服務。“

“這么快？“林雨晴皺眉，“她查到什么了？“

蘇文山展開一封電子郵件：“她說在敦煌附近的峽谷中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巖畫，與通靈玉上的符號相似。更重要的是...“他停頓一下，“她聲稱見過一個佩戴星月紋身的人。“

星月紋身——很可能是“星辰之眼“成員的標記。寧遠放下咖啡杯，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那個穿紅衣女人的影像又浮現在腦海中，與“星月紋身“這個概念產生了奇妙的聯系。

“什么時候出發？“他問。

“你的身體...“林雨晴擔憂地看著他。

“坐火車去，路上可以休息。“寧遠堅持道，“如果真有線索，我們必須抓住。“

最終決定三天后出發。秦月提前去敦煌安排住宿和裝備，蘇文山則繼續研究星圖與“天機城“的關聯。林雨晴忙著整理資料，只有寧遠被強制要求休息。

出發前夜，寧遠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他站在沙漠中的一座古城前，城門上刻著巨大的星月圖案。一個穿紅衣的女人背對著他，手中握著一塊與他家傳玉佩極為相似的青玉。

“你終于來了，瞳師。“女人沒有回頭，聲音卻清晰傳來，“星辰之眼已經注視你很久了...“

寧遠想上前，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天空中的星星開始移動，組成一只巨大的眼睛形狀。就在眼睛完全成形的一刻，劇痛襲來，寧遠從夢中驚醒，發現枕頭上又是一片血跡。

“又咯血了？“林雨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顯然剛洗過澡，頭發還滴著水，穿著印有卡通考拉的睡衣——寧遠上次生日送給她的禮物。

寧遠急忙用紙巾擦掉血跡：“沒事，只是...“

“別騙我。“林雨晴走到床邊坐下，手指輕撫他蒼白的臉頰，“我昨晚查了一整夜資料，關于生命力損耗的古籍記載...“

寧遠握住她的手：“找到什么了？“

“有個傳說...“林雨晴猶豫了一下，“'瞳師'一族在極度危急時，可以將生命力暫時儲存在通靈玉中，等找到解決方法后再取回。但風險很大，如果玉碎了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被'星辰之眼'的人得到，他們就能控制你。“林雨晴嚴肅地說，“寧遠，如果'天機城'真如蘇老所說有完整'瞳丹'配方，我們或許可以試試這個方法。至少能延緩你的...“

“惡化。“寧遠替她說完，陷入沉思。這個方法的危險性顯而易見，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他可能撐不到找到解藥的那天。

“等到了敦煌看看情況再說。“他最終決定，“如果那個古董商可信，也許...“

他的話被手機鈴聲打斷。是秦月發來的信息，只有簡短幾個字：“已安排妥當。葉小姐可信。“

附帶一張照片——敦煌月牙泉邊站著一個穿紅色風衣的女人，長發如瀑，正背對著鏡頭眺望遠方。即使只是一個背影，寧遠也瞬間認出了她——夢中的紅衣女子！

“怎么了？“林雨晴察覺到他的異樣。

寧遠將手機遞給她：“秦月說的那個古董商朋友...就是我預見中的紅衣女子。“

林雨晴倒吸一口冷氣：“這太巧合了...你覺得她可能是'星辰之眼'的人？“

“不確定。“寧遠皺眉，“但我的預感很少出錯。“

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擔憂。這個叫“葉小姐“的女人，究竟是幫手還是新的威脅？只有到了敦煌才能揭曉答案。

第二天，一行人乘高鐵前往蘭州，再轉機飛往敦煌。寧遠全程戴著口罩和帽子，避免被可能的眼線認出。他的身體狀況不允許長時間行走，大部分時候都靠輪椅代步。

“像個老頭子似的。“他自嘲道，看著林雨晴熟練地推著輪椅穿過機場人群。

“安靜坐著吧，老頭子。“林雨晴拍拍他的肩，語氣輕松，但寧遠能感覺到她手指的顫抖。

飛機上，寧遠靠窗而坐，林雨晴緊挨著他。當飛機爬升到云層之上時，寧遠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黃金瞳“不受控制地激活了。透過舷窗，他看到的不是云海，而是一片浩瀚星空——與通靈玉上的星圖一模一樣！

更可怕的是，星圖中有一顆原本暗淡的星星突然亮起，然后像流星般向地球墜落。在它落下的位置，一座金字塔形的建筑從沙漠中升起，頂端鑲嵌著一只巨大的玉石眼睛...

“寧遠！“林雨晴的呼喚將他拉回現實。空姐正擔憂地俯身詢問是否需要幫助，周圍乘客也投來好奇的目光。

“沒事，只是...有點暈機。“寧遠勉強一笑，接過空姐遞來的水和藥片。

林雨晴緊握他的手，直到他蒼白的臉色稍微恢復。“又看到了什么？“她低聲問。

寧遠搖搖頭，現在不是詳談的時機。但他知道，那座金字塔形的建筑絕非幻覺——它一定與“天機城“有關，而那顆墜落的星星...或許是某種預示？

飛機降落在敦煌機場時已是傍晚。夕陽將莫高窟所在的鳴沙山染成金色，宛如神跡。寧遠站在航站樓出口，深深吸入干燥的沙漠空氣。不知為何，這里的空氣讓他肺部的不適減輕了些。

“葉小姐說會來接我們。“秦月看了看表，“她一向準時。“

話音剛落，一輛黑色越野車停在眾人面前。車門打開，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踩著紅色高跟鞋的修長美腿，然后是剪裁得體的紅色風衣，最后是...一張令人驚艷的臉。

葉凌空——秦月介紹說她叫這個名字——看起來三十出頭，鳳眼朱唇，長發如瀑，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危險而迷人的氣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手腕上若隱若現的紋身——一個被袖子半遮的星月圖案！

寧遠和林雨晴交換了一個警覺的眼神。葉凌空似乎注意到了，卻只是微微一笑，主動伸出手：“久仰大名，'黃金瞳'寧遠。秦月跟我說了很多關于你的事。“

她的聲音低沉悅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口音。寧遠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了握她的手。接觸的瞬間，他感到一陣微弱的電流，而“黃金瞳“竟然自動有了反應——在葉凌空周圍，他看到了淡淡的金光，與通靈玉的波動極為相似！

“這位一定是林雨晴小姐。“葉凌空轉向林雨晴，目光在她胸前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秒，“漂亮的玉佩，看起來很古老。“

林雨晴本能地捂住玉佩：“家傳的。“

葉凌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沒再多問。她幫眾人把行李搬上車，動作利落得不像個普通古董商。

去酒店的路上，葉凌空簡單介紹了她在敦煌附近的發現：“那些巖畫位于一個人跡罕至的峽谷中，內容與你們描述的'瞳師'儀式驚人地相似。更奇怪的是...“她頓了頓，“巖畫中心缺失了一塊，形狀恰好與玉佩相似。“

寧遠心頭一震。他看向林雨晴，后者也露出了震驚的表情。葉凌空說的“玉佩“，難道是指他家的傳家寶？

“明天一早出發去峽谷。“葉凌空從后視鏡看了寧遠一眼，嘴角掛著神秘的微笑，“我想，你們會不虛此行。“

車窗外，敦煌的夜色漸深。遠處的沙丘在月光下如同沉睡的巨獸。寧遠感到一種莫名的牽引，仿佛沙漠深處有什么在呼喚著他...

而身旁這個神秘的紅衣女子，究竟是引路人，還是捕獵者？答案或許就在那座被稱為“天機城“的神秘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