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凡一愣,林希沒由來的道歉原因,他完全意識到。
殺人什么的。
那晚之后,自己仿佛變了人一樣,心里的哪些地方與從前不一樣。
冰冷、堅硬。
“沒事......沒關系,我們都是共犯,總比一個人來得要好。”李錦行喘著粗氣打破了沉默,忽然又意識到自己失言,“呃.......思凡,對不起。”
“沒關系,都過去了,我也沒那么矯情。那一步邁出去之后,人就會變的。”梁思凡雙眼望著天空,成片的濃云一望無際,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半晌后他又開口,“你們說,哪怕出去,外面的世界對咱們這些人來說,也不會很輕松吧。我想,我只是想,哪怕初心是好的,在一次次這樣的事情里,會不會——”
“不會。”林希打斷了他,她猛地坐起來,像一朵開在泥中的蓮花,“一巴掌打醒的事情而已,交給我!我不做爛好人,也不做惡人。”
“我以前說過這輩子不會打女人的,你要以后自己墮落的話,我這話未必作數了。”
李錦行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梁思凡沒再說話,他躺在一片狼藉的殘骸中,心里卻很安靜。
“那個,打擾一下,你們休息夠了嗎。”
第四個聲音打斷了他們,三人猛地起身,泥巴和血點濺得滿天都是,蓄勢待發的心火好似濃云后的滾雷。
“別別別激動,我投降,我投降。”
唐安奮力舉著雙手,他一瘸一拐的,被梁思凡一拳打歪的鼻梁看著格外滑稽。
“你只是來投降的?”梁思凡看著他,蒼龍劍尖緩緩咬進泥地里。
“這個,有點不好意思。”唐安撓了撓頭,“總總總而言之,如果,如果你們真有些把握能對付譚老頭的話,我也能加入么?”
三人沉默著交換了片刻眼神,隨后一同瞇起眼睛盯著他。
“我們不信你。”
......
月下,翻起的塵土和散落血肉都被打掃干凈。
林希俯下身,淡銀色的火焰滲進大地,嫩草如同潮水一般吞沒了光禿禿的土地。
巨大方正的土堆下,開起一地五顏六色的花。
“仁至義盡。”李錦行做出評價,隨即看向兩位同伴,“那么,這個家伙怎么處理?”
綠色的藤曼將唐安倒吊著,捆得嚴嚴實實,他努力掙扎著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被一個蘋果塞住了嘴巴,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不重要的事情,最后再說。”
梁思凡肩披外套岔腿蹲著,活像個電影里的混混。
他一口咬開紅艷艷的蘋果,汁水和果肉落了滿地,隨后微一皺眉:“不甜啊。”
“強行賦予生命力的結果,實際上不僅是不甜,還沒營養,不然也用不著種地了。”林希聳聳肩,她望著面前的無碑之墓輕聲說道,“接下來,應該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吧。”
“不會了,至少在學生之間,說難聽點殺雞給猴看的效果已經達到。”李錦行回應。
“‘學生之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梁思凡問。
“難道說你們沒有覺得,譚老頭很奇怪嗎?”
眼前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而李錦行的眉頭卻絲毫沒有舒展開來。
“他的目的如果真的只是在最后期限前,想要盡量激發我們的潛力,以便收獲最優質的火種,那他修改的規矩其實很奇怪。”
“像今天這樣的情況,只需要稍微想想就很容易預料到,發生沖突、魚死網破,甚至最后兩敗俱傷,導致他什么都收獲不到,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一點也不低。”
“說起來,從最初的三個私塾再到善治書屋,除了最基本的禁制外,從來沒有任何防范崩潰的教學,我可以理解他不教我們使用心火,但連崩潰也不加以引導,這不合理。”
“哪怕是為了保證自由度,也有很多方法能減少崩潰率,對他而言,應該是有益無害才對,但他并沒有這么做。”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決定只會在最后一段時間里造成無限升級的矛盾和沖突,以及完全不可預測的生還結局。”
“我一直在想,那姓譚的雖然是個老瘋子,但并不傻。他就像是躲在規矩的掩體后邊,悄悄掩飾自己真正的目的。如果像今天這樣的局面,其實本來就是他想看到的呢?”
梁思凡聽著,忽然莫名覺得后背一陣發寒。
“可是,讓我們斗爭、死亡,對他而言又有什么好處呢?”
林希提出了跟梁思凡心里一樣的疑問。
“我不知道,信息太少了。”李錦行搖了搖頭,隨即又習慣性地捏住下巴,“但也不能說是完全摸不著頭腦,任何事情都有因果。仔細想想這樣的后果是什么,紛爭會消耗心火,死亡的話,會留下......尸體,以及殘存的心火和可能帶著的火種。”
“嘶……我猜,我只是猜,我們被叫做異種,除了心火不同外,肉體本身,在心火的影響下,是不是也會跟一般人有區別?我的意思是,會不會被……嗯,腌入味了?這肉體對別人,或者說別的生物而言,會不會也有價值?”
他話音一落,三人的目光同時看向磊好的土堆。
“沒必要吧,剛剛埋進去的,周圍什么人也沒有。”
林希下意識地抗拒,一想到那具容貌可怖的尸體她就覺得反胃,何況還是自己親手參與擊殺的。
“再看一眼,已經看一晚上了,不多這一眼,你可以轉過去。”
梁思凡拔出蒼龍劍,不知為何,直覺就是告訴自己,或許他們離真相已經越來越近了。
“哼,什么意思嘛,我又不是害怕了。”
林希顧著腮幫子,強迫自己不移開視線,腳底卻有些打顫。
梁思凡沒費多少力氣,三兩下便將泥土挖開。
剛剛被埋進去不過一炷香時間的東西再度重見天日。
隨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空的。
尸體,不見了。
只剩下幾絲殘存的布料碎片,除此之外,干凈得連血跡都沒有。
“不,不可能。”
梁思凡不停搖頭,他著了魔似地挑動手腕,蒼龍劍不停翻開泥土。
汗水浸透了他的背脊,鮮血順著磨破的虎口一滴一滴落下。
直到一只溫暖的手捏住他的手腕。
“思凡,夠了。”
林希的聲音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