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指尖擦過江瀅月裸露的胳膊，引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被她快速躲開了。

她跑到結賬處，跟店員說有人糾纏自己。店員是個無精打采的老年男人，他抬眼看了一眼江瀅月，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男人，露出了煩躁的表情。江瀅月把選好的東西放在店員面前就想走，店員在她轉身后又喊她。

“你還沒結賬，要么現在結賬，要么放回原位?！?

江瀅月憤怒地望向店員，卻發現店員根本沒有看她，而是操作著面前的電腦，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江瀅月咬咬牙把東西一樣樣放回原來的位置。

“你是沒有錢了嗎？我可以給你零用錢?！?

男人繼續糾纏在她身后，夏日的高溫讓他身上散發出一陣陣魚腥味的體臭，江瀅月很想嘔吐，剛吃過的楊枝甘露就在她的喉嚨口，此時她已經走到了店的里側，旁邊就是供店員放貨的倉庫和員工用洗手間，男人忽然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往洗手間里拉去。

她想掙脫，卻被捏住脖子往墻上撞去，頭骨與墻磕碰，一陣炸裂的疼痛在她腦子里蔓延，接著是一陣忙音。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殘留的只有鈍痛。等到她睜開眼，她發現她躺在在地板上，地上滾落了一個帶血的水晶球，水晶球里六個角的雪花還在飄散。

男人壯碩的身體在地上抽動，他雙手捂住了臉，一溜血從額頭流了下來。一個少年手足無措站在一邊，手里拿著水晶球的原木色底座。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進入的店里，幫助了江瀅月。

日記讀到這里，江瀅月好像記起了A清澈的眼神。她對在商場被糾纏這件事有印象，但她受沒受傷，糾紛最后是怎么解決的，她卻一點也想不起來，她也記不起A的臉。

她繼續往下看，下一次，她是在同學家見到了A。A是同學的表哥，在沈市的一所高中就讀，因為祭祖才回到唐鎮，他比她大一級。

那天兩人避開眾人，走到一棵有二十多米高的銀杏樹下，他忽然累了，躺在鋪滿黃油色銀杏葉的地上閉目養神，江瀅月就這么看了他好一會兒。兩人留了QQ，約定以后一定要見面，到時江瀅月會請他喝飲料。

這是她最后一次和A見面，后面零星記錄了幾次她對A的單方面的憧憬，雖然還不到戀愛的程度，但她確實喜歡他。她沒有如約聯系過他，當時江瀅月家里有一臺臺式電腦，在徐秀蘭的房間，是徐秀蘭用來寫東西的，徐秀蘭害怕她沉迷打游戲，每次她用電腦，徐秀蘭就會找借口站在她身后。江瀅月后來用手機登錄QQ，可就算偶爾她上線，對方也不在線。兩人的學業都很忙，不知不覺斷了聯系，后來這個A就在日記里消失了。

羅敏根據她的描述，給她畫了一幅畫。被銀杏葉包裹的他，裸露出的手臂肌膚有著細膩的柔光，彎曲的臂彎蘊藏著力量，如刀刻一般的下巴吐露出優雅，柔和的眼神直抵人心，是完美的漫畫里會出現的美少年。

羅敏沒有描繪出來的，還有他低低的聲音，好似呢喃，驅散潛藏在她心底的迷茫與憂愁。

為何她會忘記呢？可能因為太過美麗，才只能被她珍藏在心底，她想不起還在其它地方見過外表那么靦腆柔弱的少年，但他又愿意在關鍵的時刻挺身保護她，她不希望他發生任何變化。

她想起了A，日記里卻又出現了一個她不記得的人。

日記到了羅敏記錄的部分。羅敏的校園生活并不輕松，她連二元一次方程都不會算，經常受到班主任和同學的奚落，但她擅長繪畫，她的畫充滿了驚奇的想象力。江瀅月曾經看過羅敏的參賽作品，怪物棲息的森林、蘊藏危險的海浪、變幻無窮的星空。

她的畫風簡練至極，卻意境深遠，寥寥數筆便能勾勒出動物的靈動，用色濃淡相宜，每一筆都蘊含著某種魔法，讓看畫的人跟著她進入畫面，開始一段未知的冒險。時間的流速都變快了。

江瀅月不懂畫，但她能看出，羅敏的畫中有她們共同度過的時間，也因此她無法松開如此真誠的羅敏的手，有時她甚至對能夠如此沉迷繪畫的羅敏有一絲的嫉妒，江瀅月自己從未對什么事如此的投入過。

靠著獨一無二的繪畫天分，羅敏代表學校參加了繪畫比賽，她總是能拿到很好的名次。學校里繪制黑板報，給運動會、老師團建繪制海報這些事，也落在她的頭上，她都完美解決了。她也因此受到指導繪畫的老師器重，她在學校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卻更大地引起了其他人的嫉妒。

開始他們將羅敏的畫具藏起來，后來干脆把她裝滿東西的書包扔到了臟水里。指導老師只管羅敏在畫室的時候，其它時間根本找不見了。那些欺負羅敏的人，越發地變本加厲了。

但沒過多久，那些家伙一個個接連倒霉，扔她鞋子的人鞋底踩到長釘子，藏她畫具的人自己的書本上沾滿嚼過的口香糖，把她書包扔到臟水里的人，書包里忽然出現幾個灌滿了爛泥的氣球……

羅敏身邊有一個守護天使小C，一個一個的懲罰欺負羅敏的人，讓她本來暗無天日的生活，一下子充滿了希望。

“謝謝你，一直陪在我的身邊，還把你珍貴的毯子送給我。現在的你也在看著我嗎？”

看到這里，江瀅月愣了一下，日記里這個小C竟然就是自己。這和她記憶里的完全不相符，她記得羅敏在畫室受欺負的事。她警告羅敏的同學，讓她們收斂點，若他們再欺負羅敏，她也會采取行動。

但她想采取的行動，無非是告訴家長或者老師。她絕對沒有做那些事情，可羅敏又提到了她的毯子。江瀅月恍惚了，難道毯子真的不是她的？難道這本日記也不是她的？

她迅速翻到了日記的第一頁，沒有寫名字，和她們之前的每本日記一樣，她們交叉來寫日記里的內容，有時向對方訴苦，有時向對方發問，有時只聽對方說完，幫著對方罵人。

15年前江瀅月的字和現在的字有一些不一樣，但跟上下兩本日記卻一模一樣，這確實是她的日記本。

她在前一本日記中，看到羅敏描繪的她到江瀅月家找她玩的場景涂鴉。她將新買的裙子給羅敏換上，還給了她毯子讓她披在身上?？珊竺娴膬热萦肿屗曰?。

羅敏換完衣服后，那幾個討厭的家伙又趴在江瀅月家的窗戶上往屋里吐口水，她出去抓住領頭欺負羅敏的男孩子，將他的頭按進了水坑里，他的一個小跟班在踢她的腰，可她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一直沒有松開手。這讓那幫只想開玩笑的小孩畏懼，當她終于松開那人的頭，他們一擁全跑了。

她從不記得自己是這么大膽的人，和報復的快感相比，她從中感受到的更多是魯莽，人在水下一兩分鐘就會出現窒息癥狀，時間再長就可能損傷大腦，她曾經實踐過。

江瀅月忍不住喃喃道：“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