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聚義廳被二十八盞牛油燈照得通明，宋江屈指叩著檀木案幾，青瓷茶盞里倒映著穹頂七星陣圖。“林教頭領三百弓弩手扼住鷹愁澗，公孫先生在東側松林布九宮迷魂陣。“他蘸著茶水在桌面劃出地形圖，指尖殘留著石靈發帶上的茉莉香。

吳用突然按住他手腕：“哥哥可曾想過，為何種師道未至，高俅便急著派死士送信？“竹簡陰影在他瘦削臉頰搖晃，像條吐信的蛇。

窗外傳來李逵操練斧頭的破風聲，驚起葦叢里三只白鷺。

子時三刻，第一支淬毒弩箭釘在瞭望臺木柱時，正在給連環弩上弦的花榮突然抽了抽鼻子。“不對，“他反手將三支鳳尾箭甩向東南巽位，“這不是軍營里的鐵銹味。“箭矢穿透的陰影里倏然躍出七道黑影，玄鐵鱗甲在月光下泛著青紫色。

“直娘賊！“李逵雙斧卷起腥風，卻劈了個空。

七個刺客竟似游魚般滑開，鎖鏈刀纏住他腳踝的瞬間，公孫勝的桃木劍堪堪挑破其中一人的面罩——那張潰爛的臉上，竟爬滿西夏巫蠱特有的赤線蜈蚣紋。

“李大哥收肘！“宋江的暴喝驚飛了檐角銅鈴。

李逵下意識縮回掄圓的右臂，刺客的峨眉刺擦著他腋下鐵甲劃過，在火星迸濺間露出破綻。“掃堂腿接反身錘！“現代格斗術語混著汴京口音，卻讓黑旋風福至心靈。

當第八個刺客被攔腰劈斷時，血霧里飄起半張殘破的羊皮——正是昨夜密信缺失的右半幅。

石靈劍尖挑著盞琉璃風燈趕來時，正看見宋江扶著李逵檢查傷口。

年輕首領的鎏金腰帶不知何時系在了鐵牛腰間，滲血的布條在他指間翻飛成蝴蝶結。“哥哥怎知那撮鳥要刺俺胳肢窩？“李逵撓著胸毛傻笑，完全沒注意自己左肩還在滲血。

“因為他們的鎖鏈刀長三尺七寸。“宋江用銀針挑出腐肉，月光照亮他鼻尖細汗，“西夏彎刀術配合中原擒拿手，第七式必攻下三路。“這話半真半假，知識寶庫崩潰前最后推送的《古兵器譜》，此刻正在他太陽穴突突跳動。

石靈忽然按住劍柄。

三十里外蘆葦蕩里，七道紫色流星墜處，有面猩紅帥旗正在月下翻卷。

她轉身欲言，卻見宋江用染血的手指在青磚上勾畫——竟是北斗陣圖缺失的瑤光位，而那個位置，正對著她發間將墜未墜的碧玉簪。

石靈的劍穗掃過青磚上未干的血跡，琉璃風燈將她的影子拉長成搖曳的水草。

宋江抬頭時，恰好撞進那雙映著星火的眸子——平日里的颯爽此刻全化作了春溪，在眼尾的朱砂痣上漾開細碎漣漪。

他忽然覺得喉頭發緊，方才挑腐肉的銀針在掌心烙出濕熱的紅印。

“宋大哥...“她向前半步，繡著金絲雀的鹿皮護腕擦過宋江手背。

松香混著汗味突然變得濃烈，宋江的喉結滾動兩下，聽見自己鎧甲下傳來擂鼓般的心跳。

石靈發間的碧玉簪不知何時斜了，幾縷青絲垂落在他染血的護頸鐵片上。

破空聲就是在這時撕裂了月色。

三棱刺泛著幽藍的光，從李逵斧刃劈開的血霧里直竄而出。

石靈旋身時緋色束腰揚起半幅紅云，軟劍纏住刺客手腕的瞬間，露出后頸處小片雪膚——那里紋著半只青鸞，正隨著肌肉起伏振翅欲飛。

“坎位三步！“宋江的吼聲驚醒了怔忡的吳用。

軍師手中令旗還未揚起，就見石靈踏著七星步斜掠而上，劍尖點在刺客肩井穴時，竟真的剛好是奇門遁甲中的生門所在。

刺客踉蹌后退的剎那，宋江抄起花榮遺落的鳳尾箭擲向巽位，箭桿上暗藏的倒鉤精準卡住了鎖鏈刀機簧。

“好個鴛鴦合擊！“林沖的長槍挑飛最后一個刺客的面甲，卻見那潰爛的嘴角突然溢出黑血。

公孫勝桃木劍疾刺，終究遲了半步，尸體轟然倒下時震得案幾上茶盞叮當作響。

“哥哥快看！“李逵突然扯開刺客衣襟，潰爛的胸膛上赫然烙著西夏狼頭紋。

吳用撿起半截羊皮與先前殘片拼合，燭火下顯出完整的潼關布防圖——當中朱砂標記的糧倉位置，竟與三日前截獲的軍餉車隊路線完全重合。

石靈還劍入鞘時才發現左袖裂開半尺，月光順著破損的鮫綃潛入，在鎖骨下方蜿蜒成銀溪。

她慌忙去掩，卻聽見布料撕裂的輕響，整片云肩突然如落雪般滑墜。

宋江的披風就是在這時裹上來的，還帶著體溫的貂絨擦過她戰栗的肌膚，系帶在他指節纏繞時勾住了一縷發絲。

“疼嗎？“他問的是她臂上擦傷，目光卻落在青鸞紋身。

石靈突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見青鸞者，當以真心飼之。“她咬住下唇搖頭，耳垂的明月珰卻出賣了顫抖，在宋江呼吸可及處晃成兩團迷離的光暈。

聚義廳外突然炸開歡呼，數十支火把將夜空燒得通紅。

李逵掄著雙斧跳上香案，震得關公像前的銅鼎嗡嗡作響：“哥哥神機妙算！

鐵牛這條命...“話未說完就被林沖拽下，青面獸的獨眼里閃著難得笑意：“且讓軍師說句囫圇話。“

吳用輕搖羽扇，忽然用劍尖挑起刺客腰間銅牌：“諸位細看，這西夏狼頭印下，是不是還疊著半枚虎符？“公孫勝掐指念訣，桃木劍突然泛起青光，銅牌上竟浮出“殿前司“三個篆字。

歡呼聲戛然而止。

花榮的弓弦發出哀鳴，張順的魚叉在青磚上劃出火星。

宋江感覺石靈在披風下微微發抖，卻不是因寒夜——她的指尖正抵著他掌心，用摩斯密碼敲出“子時三刻，東南密林“。

慶功的篝火燃至三更天時，公孫勝在刺客咽喉處發現半粒未化的藥丸。

紫色丹砂裹著金箔，在八卦盤上滾出詭異的卦象。“紫薇沖煞，七殺入命...“他猛然抬頭望向北斗，卻發現瑤光星位飄著縷青煙——正是日間石靈碧玉簪所指的方向。

宋江摩挲著銅牌上的虎符紋路，突然聽見系統提示音在腦海炸響。

知識寶庫的虛影在視網膜上閃爍，最后定格在《西夏秘史》某頁——那上面畫著的銅哨，與此刻他袖中暗藏的證物分毫不差。

而檐角銅鈴無風自動的剎那，三十里外蘆葦蕩里，七盞紫色孔明燈正緩緩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