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的露水在松針上凝成霜粒，我握著雞毛撣子掠過藏書閣窗欞。守閣老頭蜷在藤椅里啃鹵鳳爪，油漬在《南疆蠱術大全》扉頁暈開黃斑。自從調來這里當值，我發現他每天巳時三刻準時打鼾，呼嚕聲能震落梁上的積灰。

閣樓西北角的《宗門年鑒》缺了乾元歷七十八年卷，空當處塞著本《合歡宗雙修姿勢考》。正要拂去書脊蛛網時，掌心突然觸到夾層里的硬物——半塊玉簡閃著青光，表面蝕刻著論壇水印。

“新秀榜今日更新！“公告欄前的聲浪穿透三重院落。我攥著掃帚擠進人群，看到自己的畫像貼在榜單最右側，發梢還被濺了滴朱砂。排名第九百九十八位的注解寫著：疑似體修，靈氣波動微弱，建議重點觀察。

紅臉胖子指著榜單怪笑：“這不是掃帚戰神嗎？“他鼻梁還貼著止血膏，頭頂的【靈氣純度15%】比大比時又降了三點。我注意到榜單前十名都有靈氣純度標注，最高的是紫陽峰林芊雪【41%】。

回到藏書閣，守閣老頭破天荒沒在打盹。他正用鳳爪骨頭剔牙，渾濁的眼珠盯著我袖口沾的朱砂：“看榜去了？“

“前輩當年也上過榜？“我假裝整理《陣法入門》系列，這套書被當凳子坐得卷了邊。

老頭突然拋出鳳爪骨，骨頭釘入房梁時震落本《東海秘聞》。書頁攤開在“歸墟海眼“章節，插圖上的漩渦紋路竟與測靈碑裂痕走向相似。當我抬頭再看時，老頭頭頂的【靈氣純度？？？】第一次出現亂碼。

申時初刻，執法堂的青袍修士們魚貫而入。為首的冷面修士用量天尺敲打測靈碑殘片：“昨夜丑時，誰在藏書閣二層逗留？“

我舉起登記簿：“戊時三刻閉閣，只有趙長老借閱過《雷法精要》。“簿子上趙長老的簽名龍飛鳳舞，仔細看能辨出“代領雙修圖錄一套“的小字批注。

執法長老突然俯身，銀絲手套撫過青磚裂縫。他腰間羅盤發出蜂鳴，指針直指我懷里的半塊玉簡。當我準備交出玉簡時，閣樓傳來重物倒地聲——守閣老頭“不小心“撞翻了青銅燭臺，火油正順著《魔門列傳》的書頁流淌。

趁亂回到廂房，我激活那半塊玉簡。淡青光幕投射在墻面上，修真論壇的灌水區飄著熱帖：《理性討論掃帚戰神的真實修為》。樓主“百曉生“逐幀分析大比錄像，指出我側步時地面陣紋的異常波動。

熱評第一寫道：“肯定是吃了燃血丹！坐等執法堂通報！“這條評論來自“丹鼎閣小師妹“，她頭像掛著剛考的一品丹師認證。

我注冊了個“藏書閣雜役“的馬甲，上傳了青鋼劍落地的拓影圖。圖片角落的云雷紋被紅圈標注，配文：“有沒有懂陣法的道友解釋下這個？“

帖子瞬間涌進二十條回復。大部分在嘲笑我P圖水平差，直到名為“天機閣實習生“的ID發言：“紋路類似古傳送陣殘部，但比例不對，建議查《禹州古陣圖考》第三章?！?

正要翻書驗證，玉簡突然收到私信。匿名用戶發來段模糊的留影：白須長老深夜在演武場丈量劍痕，手中羅盤泛著血光。附件是枚上古靈石的投影模型，附帶坐標定位于“茅廁第三隔間“。

子夜時分，我蹲在茅坑旁的石板前。腐臭味蓋過了靈石應有的檀香，直到用掃帚柄撬開第七塊磚，才看見暗格里躺著枚蟲蛀的桃木符。符面朱砂繪制的根本不是聚靈陣，而是倒轉的鎖龍紋。

符紙燃燒的瞬間，整排茅廁突然震動。青磚縫隙滲出幽藍液體，在空中凝成殘缺的星圖。當我摸出玉簡準備記錄時，液體突然蒸騰成霧，在墻面留下句偈語：“天傾西北三千丈，地陷東南四百州。“

次日張貼告示時，我發現執法堂新增了條例：“嚴禁在茅廁私設陣法“。布告末尾的朱印沒干透，滴在“違者廢除修為“的“廢“字上，像團凝固的血。

傍晚整理還書時，《禹州古陣圖考》第三章果然有張被撕過的痕跡。殘存頁腳畫著半片星圖，與我昨夜所見完美契合。書頁夾縫里黏著片風干的靈茶葉，看品種是紫陽峰特供的霧隱銀針。

“小子，閉閣了?！?

守閣老頭突然出現在身后，懷里抱著裝鹵味的油紙包。他今天沒啃鳳爪，改吃五香靈蠶蛹，脆殼崩到我后頸發燙。當我跨出門檻時，聽見他對著星圖殘頁咕噥：“現在的年輕人，連茅廁都要搞學問。“

夜巡的執事弟子經過藏書閣七次，每次都在丑時三刻準時打哈欠。我蹲在房梁上等到寅時，終于看見白須長老飄進后院。他手中的量天尺泛著青紫異光，尺端在地面勾畫出的陣圖，竟與茅廁星圖形成鏡像對稱。

“出來吧。“長老突然朝梁上甩出酒葫蘆，“你的龜息術比趙老鬼差遠了?！?

我落地時故意踩碎瓦片，他頭頂的【靈氣純度52%】比上次見面時暴漲。酒葫蘆里晃動的不是液體，而是某種閃爍星沙的霧氣，葫蘆底刻著“天機“二字。

“看過這個嗎？“長老展開卷軸，上面拓印著測靈碑的全部裂痕。裂紋延伸軌跡在特定角度下，形成個殘缺的古篆“囚“字。

我正要摸出玉簡里的星圖對比，遠處突然傳來鐘鳴。長老瞬間收攏卷軸，臉色比聽到閉閣鈴還難看：“執法堂的搜魂鐘......他們發現了?！?

卯時未到，公告欄已貼滿新告示。新增的《戰力榜補充說明》用加粗字體標注：“凡靈氣異常波動者，需接受問心陣檢測?！拔业呐琶惶岬骄虐倭闫呶?，但靈氣純度欄仍顯示“待測定“。

回到藏書閣，發現《禹州古陣圖考》被換了位置。原先的星圖殘頁處夾著片新鮮鹿肉，油脂滲透紙張形成個箭頭，指向《海外奇珍錄》中的某頁。那里記載著：“歸墟海眼每甲子現世，入口常顯于穢氣聚集處。“

守閣老頭在藤椅上翻了個身，呼嚕聲里混著句夢囈：“廁籌當劍使，星圖作廁紙......“他懷里的油紙包露出半截靈石，與我昨夜所得形制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