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俠你看,那就是縹緲峰,靈鷲城就在峰頂的山谷之中。”
蕭峰定眼看去,前方百丈之外,一座雪山立于云海之上,仿佛一座小島,那山頂隱隱有綠樹紅花之色,只是云霧繚繞,看不分明,一座黑色的城市在霧中若隱若現。
云海之外是一圈極高的山脈,將這“小島”護在中央。
“不愧是縹緲峰,果然名不虛傳!”
曲三娘帶著蕭峰和小二哥順著一架鐵索橋向那云海緩緩行去,其他隨行之人則趕著牛羊不知去向何處。
那鐵索橋看不清究竟有多長,云海之上冷風烈烈,這鐵索橋被吹得悠悠蕩蕩,那曲三娘和小二哥卻是神色如常,只戴了厚厚的棉手套抓著鐵鏈,腳下如履平地。
蕭峰心道:
“這雪山之上天氣寒冷,在此修煉內功效果更好;走這鐵索橋輕功膽色缺一不可,上山之路又如此艱辛多難,即使是尋常的練武之人,如此年復一年,也會大有進步,何況靈鷲宮還有二弟那般的武功傳承,當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三人過了鐵索橋,順著小路繞到縹緲峰側面,穿過一處隱秘山洞,這才進了靈鷲城中。
一進城中,溫度與春秋無異,雖然不至溫暖,但已不覺得寒冷。靈鷲城中心是一座用黑色巖石建成的巨大宮殿,宮殿四周有房屋、有樓宇,多用磚木搭建,倒與尋常城市無異,城中也有酒館客棧,也有鐵匠藥師。
小二哥自進了城,便一溜煙不見了。
曲三娘將蕭峰引到城中心附近的一處客棧之中,親自安排了房間后,想到屋內久無人居住,又多拿了一個火盆,多抱了一床被子,還提了兩壇美酒進來。
“少俠,今日也不早了,你便此歇息,我明日再和城主稟報,你師門與祖師有關,城主應該也很想見見你。這城中除了中間那座黑色宮殿,你可隨意走動,并無禁忌?!?
“好,曲姑娘一路辛苦,也快去休息吧?!?
“嗯?!?
早上出發,此時已天色將晚,整整走了一個白天的路。蕭峰放下行囊,喝了幾口熱茶,只覺得食指大動,酒興上涌,見這客棧中頗為冷清,便出了門去,尋個熱鬧些的酒館。
好在城中不大,天黑之后大家自然而然聚到一起,蕭峰很輕松地就發現了此間最大的一處酒館。推門進去,大堂之上竟有幾十張桌子,僅剩下三五桌還空著。
蕭峰找了靠邊的位置剛坐下,伙計已經端了一壺熱酒、兩碟干果,笑瞇瞇地湊上前來。
“客官看著面生,是第一次來咱們靈鷲城吧,掌柜的有交代,凡是第一次來的客人,一律對折,您看來點兒什么?”
“在下初來貴地,還請小哥你介紹一二?!?
“好說好說,咱們這酒館是當年西夏御廚開的,傳下來的招牌菜是紅燒駝峰、蘸水黃羊、扒牛肉,還有城里自釀的冰鎮葡萄酒外面可喝不到,用牛油烙的麥餅也是咱們店的招牌。”
蕭峰一聽倍感新鮮,開口道:
“那我先來半個駝峰,一只羊腿,兩斤扒牛肉,兩張麥餅,五斤葡萄酒。”
小二哥眼睛一亮,今天來生意了,道了聲“好嘞”,扯著嗓子道:“乙字三號桌,紅燒駝峰半個,蘸水羊腿一條,扒牛肉二斤,牛油烙大餅兩張,冰鎮葡萄酒五斤!”
這一嗓子,直接讓蕭峰成了大堂的焦點。
“這小兄弟看著挺俊秀的,這么能吃?”
“他這一頓快頂別人一個月了吧,城里最近有大買賣?”
“這小兄弟看著面生,聽說天山派的人已經到了,莫非是他?”
“今天城里只來了曲丫頭一撥人,這小兄弟應該跟曲丫頭有關。”
“郝廚子可是有日子沒做這些大菜了,一會兒肯定要親自端上來!”
……
若是蕭峰此時運起《九陽神功》,這些人的竊竊私語他都能聽得分明。但蕭峰是何等人物,吞風吻雨葬落日,其心不改;欺山趕海踐雪徑,眉頭不皺;哪怕身處陌生之地,也自泰然處之。
何懼人心,何患人言。
將將一盞茶(十到十五分鐘)的功夫,三道大菜居然都上齊了,看那色澤溫度,也都是剛出鍋的新鮮樣子。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邁著四方步,親自帶著伙計上菜。
見點菜的還是個英俊少俠,那中年人更是歡喜,忙叫伙計再取些冰塊來,在蕭峰對面一坐,開口道:
“來來來小兄弟,咱來得先干一杯!”
蕭峰見眼前這人慈眉善目、語氣豪爽,也不問緣由,一飲而盡。
“好好好!果然是個好小子。老夫名叫郝癡,癡人說夢的癡,這三道祖傳大菜老夫每天都要各做一道,免得生了手,快三個月了,終于有人點菜了!”
話說間,伙計用獸皮包了四四方方一坨冰塊進來,那郝癡抽出一把短刀,在那冰塊頂上橫敲三下豎敲三下,又在側面敲了三下,只聽呼啦啦一陣聲響,那一坨冰塊成了一堆四四方方的小碎冰。
“來來來,少俠!喝這葡萄美酒一定要加冰塊!”
蕭峰雖然好喝,卻也是高粱酒居多,葡萄酒氣力不大,江湖草莽多稱其為酒中的“娘們兒”,誰要是在酒館點了這么一壇,傳出去定要成為眾人的笑柄,說喝這酒的人不夠男子氣概。
卻很少有人提起,一壇葡萄酒,能買十壇高粱。
見郝癡親自碎了冰塊,用木勺給自己添冰倒酒,蕭峰連忙雙手端起酒碗道:
“在下蕭峰,初到此地,多謝郝兄盛情,我們連干三碗如何!”
“好!痛快!”
蕭峰連干三碗,只覺得從舌根到脾胃,說不出的清涼舒爽,那葡萄酒雖然氣力不大,但甘甜醇美,大碗喝來別有一番風味,正要再倒一碗。
郝癡忙道:
“蕭兄弟,這葡萄酒加冰之后,喝起來好似酒氣全無,實則是被這冷氣裹藏,要過些時間酒氣才會發作,曾有個酒癡瞧不起這軟綿綿的葡萄酒,連喝十斤,結果剛出了我這酒館倒地不起,連睡了三天三夜!”
蕭峰眼睛一亮,哈哈笑道:“實不相瞞,蕭某也是個好酒之人,卻是一醉難求,若郝兄這酒真能讓我醉上三天三夜,那真是再好不過!”
單從酒的力氣大小而言,就是三斤葡萄酒,也比不上一斤高粱。
偏偏郝癡這葡萄酒和別家的不同,酒里除了葡萄,還有大米、高粱,甚至還加了酒曲和香料。單就度數而言和尋常高粱差別不大,全靠冰鎮隱藏這酒的真面目。
這酒館大堂之中坐著的,幾乎都被這酒醉倒過。
見蕭峰自稱“一醉難求”,有幾個已經坐不住了,提著酒壇大步前來。
“這位兄弟,我們都是城里好酒的,既然你自稱一醉難求,可敢與我等比上一比?”
蕭峰這一世還未與人拼過酒,開口道:“好!怎么個比法?”
“咱們是粗人,不講酒令,既然比酒量,也不用劃拳。咱們就一人一碗往下喝,喝不下的退出,喝倒了算輸,怎么樣?”
“好,痛快!就這么辦!”
蕭峰對郝癡道:“郝大哥,還請您拼個長桌,擺滿酒碗,請伙計幫忙倒酒,這一應花銷,都算在蕭某身上。”
靈鷲城里難得有這種熱鬧看,眾人皆是歡呼雀躍,還有許多跑出去傳訊拉人的。
郝癡也是個好事的主,連忙起身張羅,但見自己那三道大菜蕭峰還一口沒動,立馬將蕭峰按在座上,讓他趁著清醒趕緊多吃幾口!蕭峰被逗得哈哈大笑,提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果然皆是人間美味。
但對此時的蕭峰而言,美味倒是其次。
拼酒之前,可不能空著肚子。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長桌拼起來了,幾十只大碗排得滿滿當當,里面都放了幾粒冰塊,一個伙計抱著酒壇隨時準備開倒,另有兩個伙計在旁等候,隨時將倒好的酒端到桌上。
幾十個看熱鬧的將拼酒的四人團團圍住,酒館的大門呼扇呼扇開關不停,聞訊趕來的人越來越多。
蕭峰與那三位抱拳行禮,齊聲道:“請!”
這四人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喝空的碗便放在身前,只見四雙大手起起落落,轉眼之間,四人面前各摞了十只大碗。再看喝酒的四位,有一個已經上臉了。
蕭峰見這幾人喝起酒來果然利落,一拍桌子:“好!再來!”
馬上有伙計將十只碗換成一根筷子計數,四十只碗重新在桌上排開,一邊篩酒,一邊加冰塊。
又是一陣“噸”“噸”“噸”“噸”,四人面前各添了一根筷子,那位上臉的漢子已經眼神迷離,身子一歪,醉了過去。另外兩位一個喝得臉色煞白,一個喝得單手捂眼,已然差不太多,卻沒有一個張嘴認輸。
蕭峰滿臉歡喜,心道果然是好酒的硬漢,大聲道:“好漢子,再來!”
“噸”“噸”“噸”
“噸”“噸”“噸”
“噸”“噸”“嘭”
“噸”“噸”
“噸”“噸—”
“噸”“噸——”
“噸”“噸……”
“噸”“嘭”
第三輪喝到第八碗,桌上已然只有蕭峰。
眾人看時,見蕭峰面色如常,只是肚腹微微鼓起,不禁心中駭然:“這是哪里來的少年酒癡,怎的如此能喝?”
蕭峰此時尚未盡興,但見三人盡皆醉倒,左右開弓,又干兩碗,湊了整十之數,大聲道:
“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