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廷司,司正小院。
朱良辰面前擺著一堆案牘卷宗。
其中有些案子,涉及五品及以上官員,超出了普通御廷司官員的職權,需要他閱讀卷宗,下達“允許調查”的指令,授予御廷司帶刀使者調查權。
如果被調查的官員職級過高,達到三品以上,那么朱良辰需要進一步向上請示,由鑒查院院長親自閱讀卷宗,決定是否授權調查。
楚國民間傳聞“刑不上大夫”,多半是出自這里。
《兵甲失竊案》的風頭剛過去不久,因此整個御廷司都比較清閑。
魏黨的人再囂張,也不會趕在風口上鬧事。
而且,朱良辰同樣不愿把魏黨往死路上逼。
為官之道,講究一個和光同塵,兔死狗烹。
真斗沒了魏黨,娘娘還留他們御廷司做什么?
批了一部分卷宗,壓了一部分卷宗,朱良辰看了看窗外。
心說平常這會,何書墨早應該來了,在院中拍拍打打,今天怎么格外安靜?
“來人,去給本官看看何書墨是怎么回事。”
“是。”
吏員去了又回,稟報道:“回司正,何書墨告假了。”
“怎么回事?”
“說是唐使官見勇武營門梁歪了,然后動用真氣去扶正門梁,結果沒料到何行走在院中晉級九品,然后,唐使官的真氣就誤傷了何行走。”
“好一個‘誤傷’。”
朱良辰看向院外,勇武營的方向。
武者晉升品級時,往往動靜不小,以唐智全的水平,不太可能察覺不到。因此,唐智全八成是故意的。
但如果,唐智全一口咬死是無意的,那何書墨便無法提供證據,只能吞下這個啞巴虧。
唐智全恐怕是吃準了何書墨拿他沒辦法,這才借修復門梁出手,壞何書墨的晉升之機。
“姜果然是老的辣啊。年輕人還是太年輕。”
朱良辰搖了搖頭。
何書墨到底是太嫩了,斗不過唐智全實屬正常。
“哎,你先別走。”朱良辰對吏員道:“這幾包是何書墨送來的補品,你給他送回去。讓他吃一塹長一智,在家養幾天,然后回來給唐智全認個錯。就說是本官的意思。”
“是。”
小半個時辰后,吏員回來了。
“司正大人,何行走也讓我給您帶句話。”
朱良辰端起茶杯:“說說。本官也聽聽他的高見。”
“何行走說:他天天在您這練功,有點成績了,卻被唐使官打斷。這哪是打斷他何書墨的晉升之路?這明明是唐使官在打您的臉啊!”
“噗!”
朱良辰一口茶水噴在小吏的臉上。
他萬萬沒想到,這何書墨請假在家還不安生,非得拉他下水,一起對付唐智全。
不過他可沒這么容易被策反:
“何書墨就說了這個?”
“何行走還說:等他把傷養好,馬上出手,給您報仇。”
朱良辰哈哈一笑,他倒真想知道,這何書墨在官職、武功、經驗都遠不如唐智全的情況下,到底還能怎么“報仇”。
難道是向宮里那位求援?
若是宮里那位肯出手,別說區區六品帶刀使者,就算是公卿大夫,哪個不是兩股顫顫,坐立難安。
但,以朱良辰對宮里那位的了解。
她行事一向霸道,最看不起在外受氣,沒本事報復,只能回家哭喪的諂媚佞臣。
沒有宮里那位的恩寵,這何書墨還有什么手段?
……
京城,何府。
一架馬車緩緩停在何府門口。
車上,兩位女子手攙手先后走了下來。
年長一些的那位,正是何府主母,何書墨的親娘,謝采韻。
此時的謝采韻雙眸紅腫,死死拉住年輕姑娘的手,可憐兮兮地道:“若寧,墨兒這才上任沒幾天,就出了這檔子事,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嬸母怎么活呀!”
“嬸母別怕,我去瞧瞧。”
程若寧讓謝采韻放寬心,以她這么多年的經驗,這位世家嬸母,多半在何書墨的傷勢上虛張聲勢。
大概目的,是叫她過來,和某人增進一下感情。
這種事情,她經歷過不少次,倒也習慣了。
“這是墨兒的藥,若寧,好姑娘,你可一定要勸他喝了。”
謝采韻親自遞給程若寧一個飯盒。
程若寧的丫鬟小雨要接,被機靈的何家丫鬟拉走到一邊。
程若寧見此,老實接過飯盒,向何家主母告辭,獨自去見何書墨。
謝采韻一秒鐘前還是兩眼通紅,一秒鐘后,立刻炯炯有神地打量程家大小姐的背影。
“腰細胯寬,不錯,好生養。”
小雨:……演都不演了是吧?
謝采韻注意到小雨,從頭上取下一只簪子,遞到小雨手里。
小雨受寵若驚:“夫人,這太貴重了。”
謝采韻拿出何家主母的氣勢:“給你就拿著,以后,你家小姐進門,你也跑不了。”
“是,奴婢明白。”
“從本月開始,你每個月到何府多領一份月例。平時多吃點,長長肉,別苦了我的墨兒。”
“多謝夫人!”
小雨納頭就拜。
她眼下雖然人在程府,但以后她和小姐多半要看何府夫人的臉色。孰輕孰重,她還是能想明白的。
……
“嬸母讓我把藥送給你。”
程若寧提著飯盒,來到何書墨房間。
何書墨躺在床上研究功法——女反派給他的那本武神道脈的秘籍《無相譜》。
此功和霸王道脈的功法有些相近。
都是主練內功,次練招式的功法。
霸王道脈之所以霸道,就是因為這一道脈的功法,主修內功,不重視招式,講究一力破萬法。
武神道脈,則講究術法結合,招式和內功都要練。
“放著吧,我一會喝。”
何書墨盯著功法,似乎沒把程若寧當一回事。
程若寧站在原地,等了一會,憋不住了:“是我。”
“知道,藥放著就行。”
“何書墨!”
“嗯?”
“上次算我不對,我給你道歉,這總行了吧?”
“隨便。”
比起何書墨的云淡風輕,程若寧明顯有些急了。
“上次,是我不該輕易提及退婚,是我錯了。但你為妖妃做事,我勸你改邪歸正,這也是為你為何家好。”
何書墨掏了掏耳朵。
“程大小姐,你沒事干可以先幫我掃一下地。”
“這和掃地有什么關系?”
“風涼話吹不走灰塵,掃地至少真幫到何家了。”
程若寧氣得耳垂通紅,反駁道:“要不是嬸母把眼睛都哭紅了,誰想來看你!”
“你說的都對,但我只想知道,你準備什么時候掃地?”
……
何書墨院外,謝采韻等著丫鬟報告情況。
“夫人,程家小姐現在……”
“支支吾吾的,沒有出息,家里還能鬧鬼不成?快說。”
“程家小姐在幫少爺掃地。”
謝采韻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