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嘯？”
李俊茂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憤怒地推開搖晃自己的劉都頭，側耳仔細聽著帳外呼天喊地的各種聲調頓時臉色大變。
隨手拽了件褂子，赤條條地趴上劉都頭敦厚的后背厲聲催促：“快跑！”
跑得慢就沒命了！
他很清楚，自己兩年內接連被派到殺虎口前線，其實都是大舅哥借刀殺人的把戲。
家里的傻婆娘還不信。
連吃七次敗仗，要不是自己跑的快，早就變成西戎賊寇的刀下亡魂了，那里還有機會享受榮華富貴？
“將軍！狄指揮使尚在關外……”
劉都頭面色發苦，不敢邁步：“請將軍三思，此番與別次不同，狄指揮使是朝廷派來的三班差使還兼著殿侍。倘若發生不測，我等難逃朝廷追究。”
“莫要廢話，速歸，速歸！”
李俊茂那管他殿侍不殿侍，也不管狄青的身份有多么高貴，又不是沒見過，左右不過是個賊配軍罷了。
朝廷還能拿種家如何？
莫非，逼反一個李家不成又要逼反個種家？
諒朝廷沒那個膽！
他只要活下去，幫李家勾連好種家，兩家相互扶持，相互攻伐演戲就能保證兩家世代享受榮華富貴。
活著最重要！
他毫不猶豫地催促劉都頭背著自己逃出帳外，再由精銳的鐘家軍騎兵護送著快馬加鞭地回到延州即可。
狄青必須死！
西戎與大趙之間的邊境爭斗，不過是李、種兩家的默契爭斗而已。
作為西戎皇家的李家，可以借機消耗一些不聽話的部落和大家族的力量，種家也可以借機大量消耗聽命于朝廷的賊配軍，進而壯大種家的力量。
默契地相互攻伐了三年有余。
大趙朝廷或許是察覺到了不對勁，又或許是嫌他這個七敗將軍太丟人，所以派了打仗不要命的狄青過來指揮虎翼軍。
于情于理，李家、種家都要聯手弄死狄青。
順便再殲滅大量虎翼軍，對兩家都好。
按常理來判斷，想要弄死狄青，他這個李家人坐鎮殺虎口關隘最為穩妥。
可惜，大舅哥是個意外。
他可不敢保證，大舅哥有沒有跟關外圍困狄青的毛奴部族做過什么勾連，是否專門針對自己做出個布置，滅殺狄青的同時把自己也給滅了。
“滾開！”
“擋我者死！”
“李將軍在此，誰敢造次？”
“都給老子返回帳內！”
“……”
戰火熊熊。
人影紛亂，慘叫連連，狼奔豬突。
營嘯中的殺虎口關隘營區紛亂得一塌糊涂，到處都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到處都是橫中直撞的人影，到處都是逃命的呼聲。
三百鐘家軍鐵蹄隆隆，踩踏著紛亂的人影惡狠狠地殺出條血路，李俊茂在重重護衛下向延州方向疾馳。
偌大的“李”字旗迎風烈烈作響。
眼看沖出人群，沖出轅門，騎兵正式踏上歸途，李俊茂懸在嗓子眼的小心肝總算落入胸腹。
他又一次逃出生天。
剩下的事，就看毛奴部族跟狄青之間如何爭斗，無論結果如何，得利的都是西戎李家和大趙種家。
啪！
就在他回頭觀望殺虎口關隘時，耳畔突然傳來一聲脆響，緊接著又是一串密集地脆響。
驚得他急忙回頭觀瞧，卻見到剛剛還迎風烈烈的“李”字大旗已經栽入泥土，而持旗縱馬的騎士正尖叫著在半空飛舞。
戰馬在月光下翻滾。
同樣馬腿骨折翻滾的戰馬足有十幾匹之多，還有幾個倒霉蛋跟戰馬一起翻滾，估計早已沒命。
“絆馬索！”
護衛在側的劉都頭急忙勒停戰馬高聲示警。
其他兵卒也紛紛勒停戰馬，將李俊茂團團重圍，不敢稍有懈怠。
劉都頭縱馬上前幾步，抽刀斬斷絆馬索，再縱馬向前探索片刻。
確認無誤才回頭揮手：“進！”
鐘家軍騎兵緩緩啟程，卻不敢縱馬狂奔，只能小跑著趕路。
埋伏在路旁草叢里的羅青一行人大氣都不敢出，直到鐘家軍遠去才敢出聲：“上！”
他揮手的同時身體已經躥出草叢。
搶先一步抄起“李”字大旗，然后才指揮緊隨其后的田虎等人：“快，殺人，殺馬，換衣甲！”
最理想的方案和最壞的方案都沒用上。
那么，他只能選擇另一個作戰方案——假冒李將軍，堵截賊配軍！
月色朦朧。
想來，無論是誰都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分清他和那個李將軍的區別，那些被鐘家軍當成奴仆的賊配軍就更分不清了。
“哥哥這扮相可威風？”
田虎迅速換上個倒霉鬼的衣甲，頗為得瑟地來到他眼前顯擺。
別說，真有點威風勁！
黝黑的鑌鐵盔，明亮的護心鏡，看著就發沉的鎖子甲內襯月白內襖，手舞銀亮長槍的田虎身上真有股子軍官的派頭。
“帶人迎上前去，看到亂兵就砍，以李將軍的名義全都堵回去，為我所用！”
羅青沒有浪費時間。
微微點頭表示贊嘆后毫不客氣地發號施令。
“得令！”
田虎也不含糊地抱拳領命，急忙招呼剛剛換好衣甲的十一個兄弟上前攔路，留下羅青帶著剩余的人手扛起跟在身后。
他們沒有鐘家軍的衣甲，跟得太近容易暴露。
“奉，李將軍令！”
田虎平端長槍，大聲呼喝著緩步靠近正在瘋跑的潰兵：“臨陣脫逃者，斬！”
換了衣甲的十人并肩而行，平端長槍：“奉，李將軍令！臨陣脫逃者，斬！”
十一人長槍森然，銀槍明亮，擺出的攻擊陣勢宛如萬軍萬馬。
跑得最快的幾個潰兵被唬在當場。
大旗沒錯。
盔甲沒錯。
銀槍沒錯。
可是，傳說中的逃跑將軍不但不逃了，反而指揮手下精銳開始阻攔潰兵，怎么就那么讓人不敢置信呢？
噗！
就在潰兵愣神的功夫，田虎端著長槍猛躥一步，銀亮的長槍洞穿發愣的為首之人，再用力甩開：“違令者，斬！”
他記得清清楚楚。
在大青梁烽火臺的時候，羅兄弟如同個殺神一般，砍瓜切菜似的連砍兩顆腦袋才震懾住忙著逃命的潰兵。
現在嘛，面對更多的潰兵，他也得有樣學樣地施展同樣的手段來震懾數量越來越多的潰兵。
收槍。
他再次平端長槍大步挺進：“奉，李將軍令！臨陣潰逃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