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艾拉站在廢棄工廠的屋頂，看著最后一滴雨水懸停在半空。卡爾的那臺機器還在運轉，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像一群受驚的螢火蟲。萊昂說要去檢查周邊的安全，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里——自從見過莉莉后，他變得異常沉默。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嗎？“

艾拉猛地轉身。莉莉不知何時出現在屋頂邊緣，單薄的背影對著百米之下的地面。夜風穿過她的身體，仿佛她只是一個投影。

“最可怕的是發現自己也是裂縫的一部分。“莉莉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我們以為自己在修復時間，實際上卻在制造更多裂痕。“

艾拉走向前，腳下的水洼卻沒有泛起一絲漣漪。她突然意識到，這不是現實——至少不是她熟悉的那個現實。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艾拉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指。

“可能是昨天，也可能是明天。“莉莉轉過身，她的眼睛變成了和萊昂一樣的銀白色，“時間在這里打了個結。“

遠處的城市燈火開始扭曲，像被水浸濕的油畫。艾拉看到了無數重疊的景象：同一棟大樓同時矗立又倒塌，同一條街道上行駛著不同年代的車輛，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間點走過同一個路口。

“萊昂沒告訴你真相，對吧？“莉莉——或者說這個像莉莉的存在——輕聲說，“關于時感者的真正使命。“

一陣尖銳的疼痛刺入艾拉的太陽穴。記憶的碎片突然涌入：她看到萊昂站在一片廢墟中，手里拿著和卡爾相似的儀器；看到自己跪在地上，雙手沾滿發光的藍色液體；看到莉莉從一個裂縫中墜落，消失在沒有盡頭的虛空中。

“我們不是修復者。“莉莉的身影開始消散，“我們是祭品。每一次使用能力，都是在用自己的時間線填補裂縫。“

艾拉想要抓住她，手指卻穿過了幻影。屋頂的景象開始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純白的空間。這里沒有墻壁，沒有天花板，只有無數漂浮的時鐘，每一個都顯示著不同的時間。

在最中央，坐著一個人影。

當艾拉走近時，呼吸凝固在胸口。那是她自己——年長十歲，或者二十歲的自己。這個“艾拉“的眼睛下方布滿藍色的血管，右手已經完全變成了半透明的晶體。

“終于見面了。“年長的艾拉露出疲憊的微笑，“我一直在等這一天。“

“這是哪里？“艾拉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時間的夾縫。所有時感者最終都會到達的地方。“年長的她舉起那只晶體化的手，“每修復一個裂縫，我們就會失去一部分實體。到最后，我們會變成純粹的時間概念。“

艾拉看著四周漂浮的時鐘，突然明白了什么：“這些都是......“

“其他時感者。萊昂、莉莉、卡爾......還有無數你不知道名字的人。“年長的艾拉輕聲說，“我們以為自己在拯救世界，實際上只是在延長它的痛苦。“

純白空間的一角突然裂開，萊昂的聲音從裂縫中傳來：“艾拉！回來！你不能留在那里！“

但年長的艾拉搖了搖頭：“他永遠不會告訴你，每次使用能力，你都在殺死另一個時間線上的自己。“她指向遠處的一個時鐘，艾拉看到了一個正在消失的自己，“那是昨天的你。當你今天早上使用能力時，她就永遠消失了。“

艾拉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突然理解了莉莉的恐懼，理解了卡爾的偏執，理解了萊昂眼中的愧疚。沒有反派，沒有敵人，只有時間本身無情的法則。

“那為什么還要繼續？“她問。

年長的艾拉笑了：“因為有些時刻值得為之消失。比如現在，我能警告你。“

空間開始崩塌。艾拉感到一股強大的拉力將她拽回現實。在最后的瞬間，她看到年長的自己化作無數光點，融入那些漂浮的時鐘之中。

“記住，“那個聲音在她耳邊低語，“真正的選擇不在于是否使用能力，而在于選擇哪個時刻值得你為之消失......“

艾拉在萊昂的懷抱中醒來。他們還在工廠的屋頂，但天色已經破曉。萊昂的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恐懼。

“你看到了什么？“他聲音嘶啞。

艾拉看著自己的雙手。在晨光的照射下，她幾乎能看穿皮膚下的血管——那些藍色的紋路已經開始蔓延。

“真相。“她輕聲說，“我看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