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胭脂巷深埋骨香
- 將軍,今日份蜜餞請簽收
- 秦牧嵐
- 1830字
- 2025-03-26 08:03:00
子時的更鼓撞碎滿地月光。
蕭驚鴻蹲在胭脂巷的飛檐上,看十二艘運鹽船如黑魚般滑過淮湖。
船頭“榷”字燈籠被風吹得忽明忽暗,映得她手中金錯刀寒芒吞吐。刀刃淬過薄荷汁液,能在三息間讓傷口凝結糖霜——這是她特地為今夜準備的驗毒刀。
“蕭老板打算扮花魁到幾時?“
裴玄淵的聲音從檐角陰影里滲出來。他今日著了玄色勁裝,腰間卻系著條嫣紅宮絳,正是昨夜從她裙帶扯下的。
蕭驚鴻指尖輕彈刀背,金鳴聲里,十八枚銀針穿透燈籠紙,釘住船夫后頸的毒蛛刺青。
“將軍這絳子系歪了。“她旋身時石榴裙綻開血霧,假髻上的累絲金鳳正啄住他袖中落出的密函,“不如妾身教您...呀!“
船底忽然炸開巨響。
第三艘鹽船如巨鯨翻身,壓艙石崩裂處涌出猩紅液體。
蕭驚鴻的金錯刀剛要出鞘,卻被裴玄淵按回刀鞘——那根本不是桐油,而是西疆進貢的胭脂蟲漿。
“屏息!”他扯下半幅衣袖捂住她口鼻,“蟲漿遇風成蠱。”
遲了半步。
蕭驚鴻腕間銀鈴驟響,驚起滿巷野貓。
琉璃瓦上頓時綻開朵朵紅梅,竟是蟲漿凝成的蠱蝶。她反手劈開撲向裴玄淵的蝶群,金錯刀刮起的薄荷香里,蠱蟲尸體簌簌落成“垂拱”二字。
“太后娘娘的見面禮,可還稱心?”暗處傳來茶湯西施的笑聲。
她提著盞走馬燈轉出巷角,燈面繪著先帝沐浴圖——正是蕭驚鴻父兄暴斃前接的最后一單生意。
裴玄淵的陌刀劈碎燈罩時,火舌突然舔上蕭驚鴻的裙擺。她順勢滾入他懷中,袖中飛出二十八顆青杏,每顆都嵌著鳳穿牡丹鏢。
茶湯西施旋身躲避的剎那,發間玉簪突然射向鹽船桅桿。
“轟——”
第二塊壓艙石應聲炸裂。
漫天胭脂雨中,真正的桐油開始流淌。蕭驚鴻掙脫裴玄淵的懷抱,金錯刀挑起塊燃燒的船板擲向油面。火光照亮船底陰刻的銘文時,她突然笑出聲。
“崇寧二年冬,垂拱殿特供。”她足尖點過火海,錦鯉繡鞋在桐油上滑出詭譎紋路,“將軍可知這批桐油本該送去哪?”
裴玄淵斬落最后一波蠱蝶,刀尖挑住她腰間蹀躞帶。灼熱呼吸噴在她耳后:“北境十二關的弩機,今年沒涂過桐油。“
火勢突然轉向。原本撲向鹽倉的烈焰,竟順著蕭驚鴻鞋底銀鈴的震動回流。
茶湯西施的走馬燈在火中扭曲成焦尸形狀,燈芯爆響處,傳來蕭驚鴻幼弟最愛的童謠:
“金錯刀,銀算盤,姐姐的糖罐藏遺丹......”
裴玄淵明顯感覺懷中人僵了一瞬。他趁機扣住她命門,卻摸到腕骨內側的陳舊針孔——與燧臺死士每月注入牽機毒的痕跡分毫不差。
“現在殺我,可就看不到好戲了。”蕭驚鴻忽然咬破舌尖,血珠彈入火海。原本肆虐的火焰突然凝成鳳凰形狀,直撲對岸的垂拱殿偏門。
驚呼聲從宮墻內傳來時,她已扒住裴玄淵的肩甲翻身而上。染血的裙裾掃過他唇畔,留下茉莉混著鐵銹的腥甜:“將軍的玄甲營,此刻正在燒太后娘娘的貂裘呢。”
遠處騰起的黑煙印證了她的說法。
裴玄淵捏著她后頸的手陡然收緊,卻在瞥見她肩頭傷痕時泄了力道——那是燧臺處置叛徒的九齒鉤留下的,與他背上的舊傷出自同一把兇器。
“三年前蒼云嶺,是蕭老板給我遞的解藥?”
“將軍該謝的是那窩毒蟻。”她屈膝頂向他腰腹,“若不是它們啃斷繩索,您早被做成人燭......”
話尾淹沒在突如其來的箭雨中。
十二艘鹽船同時射出淬毒弩箭,箭桿上綁著的正是《饕餮錄》殘頁。蕭驚鴻旋身甩出金錯刀,刀刃斬斷箭陣的剎那,裴玄淵的陌刀已劈開船板。
腐臭味撲面而來。船艙里整整齊齊碼著三百具棺木,每具都刻著玄甲衛的鷹隼紋。
蕭驚鴻用刀尖挑開最新那具,凝固的血泊里泡著塊玉佩——正面刻“玄七十九”,背面卻多了道朱砂畫的鎖鏈紋。
“看來有人比將軍更急著清理門戶。”她蘸取棺中血在掌心畫出符咒,“燧臺的生死契,遇上無涯閣的鎖魂咒......”
裴玄淵突然擒住她作畫的手。掌心相貼的瞬間,蕭驚鴻腕間銀鈴突然炸裂,二十八枚毒針射向四周陰影。
慘叫聲里,茶湯西施捂著滲血的右眼跌出暗處,手中還攥著半塊虎符。
“我的好掌柜,”她笑得癲狂,“你可知道這些棺材......”
弩箭穿喉而過。
裴玄淵看著蕭驚鴻收回袖箭,染血的機關匣正冒著青煙。她
踩住茶湯西施逐漸冷卻的手,掰開指縫取出虎符:“將軍現在信了?從三年前蒼云嶺開始,我們就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淮湖突然掀起巨浪。
燃燒的鹽船開始下沉,棺木隨波浮沉如同鬼市河燈。蕭驚鴻拽著裴玄淵跳上最后一塊船板時,水中突然伸出無數蒼白的手——那些本該躺在棺中的“尸體”,眼窩里都嵌著帶糖霜的鳳穿牡丹鏢。
“閉眼。”裴玄淵突然蒙住她雙眼。陌刀破開水面的剎那,他聲音里帶著罕見的顫意:“別看你父親......”
已經晚了。
蕭驚鴻透過他指縫看見浮尸的面容。
那個教會她用算珠打暗器的男人,此刻眉心釘著她的金錯刀,刀柄上系著褪色的紅繩——正是她及笄那年,父親親手纏上的平安結。